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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霄低头看了眼惊诧的吴霖,意识握了握拳头,然后又缓缓地松开,赶在杨依程至礼回答之前,微微俯身,按住吴霖的肩膀说:“听着吴霖,天发生的事情和你完全没有关系,你千万不要责。”

“是姥姥……”

嘀嘀嘀!

急诊室手术结束的信号灯突然亮起,青色的大门被人从里推开,带着手术帽的医生和护士鱼贯而,走到程至礼、杨依面前微微欠了欠身,说道:“抱歉,病人血量太大,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第38章

医院的床单有这白吗?这是吴霖脑子里现的第一个念头。狭窄的担架床跟在不断靠近的医生身后,躺在上面的人被一条雪白的床单盖住了全身,即便是在周围都是白大褂的环境里,这条床单也依旧白得怵目惊心,吴霖意识地伸手想摸一摸,然后就听见了“扑通”一声。

——跪在地上的吴霄双手握拳,过了好一会,才从嗓子眼里冒一句沙哑至极的“姥姥”。

医院的地板跪着疼吗?这是吴霖的脑子里现的第二个念头。他曾经被吴霄家里的地毯磨破过膝盖,知道即便是柔软的东西也会让人受伤,那如果碰到了本来就很坚硬的东西呢?也会受伤吗?会更疼吗?

吴霖不知道,没有人回答他这些问题。他就像一尊雕塑一般,静静地站在墙边,看着那具盖着白床单的身体,对,身体,吴霖在心里给己强调了一遍,这是身体。他看着这具身体缓缓地从己面前经过,然后来到程至礼面前,医生和程至礼说了句什,接着床单被揭开了一角,程至礼匆匆往里面看了一眼,冲说话的人说了句“有劳了”,那具身体就再次向走廊尽头移动,直至消失在吴霖的视线里。

那是谁?最后吴霖才想到这个问题。那是谁?吴霄为什在哭,程至礼和杨依为什一言不发地看着己?

己?我又是谁?我为什会在这里?这是哪?吴霖不觉地将手伸进了裤兜里,那里面有东西,细长的,柔软的,有细腻的花纹……啊,辛望云,这是他的领带,是哥哥的领带,哥……哥呢?

“吴霖!”

“快!快接住他!”

“医生!医生!”

周围的声

音此起彼伏,吴霖紧紧地拽着手里的领带,楼顶的白炽灯亮得晃眼,他想伸手遮住眼睛,却发现眼睛已经闭上了。冰冷如潮水般涌来,他好像听见了一些声音,像是姥姥,又像是辛望云,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伸手,想抓住些什。但周围什都没有,黑暗、窒息、无边无际的迷雾,吴霖就这样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梦里。

“霖霖!霖霖!”

吴霖头疼欲裂,因为受不了周围没休没止地叫唤,强打着精神睁开了眼,结果发现吴霄正顶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趴在床边一遍一遍地唤他的名字。

“我做了一个梦,”吴霖还没有彻底清醒,大大的眼睛半睁着,完全找不到焦点,“梦见你和姥姥说我不乖,不要我了,我吓坏了,哭都哭不来。”

“霖霖……”

“我想姥姥了,你不求求程至礼,让我去看看姥姥?”

吴霖刚刚吊完营养液,手背上的针眼有点渗血,沿着血管的方向青了一小片。他用这只手去拉吴霄,想让他从地板上站起来,然后把己带去。但是吴霄一动不动,他的头发长了很多,搭在头顶乱乱的,像个不修边幅的邋遢鬼。

不知道吴霄为什毫无反应,吴霖等了一会,开始不耐烦,他从被子里钻来,光脚站在地上,伸手又拉了吴霄一次。

“走啊,我去求求程至礼,这长时间了,他至应该让我见姥姥一面!”

吴霄宽松的T恤领被吴霖拉歪了,现在正堪堪挂在肩膀边上,再用点力就要垮去。但吴霖力道依旧没松,扯着那个领子就想把人从地上拉起来,直到他看见吴霄面前的地板上一滴滴落的液体。

吴霄的哭是没有声音的,不像吴霖那样,会因为情绪的大起伏而产生无法抑制的生理反应,如果不仔细看,甚至无法发现这个人哭了。他只是安静地让眼泪从眼眶里流,然后从脸颊上消失,不发任何声响,也没有任何痕迹。

这样的哭,吴霖长这大只见过两次。一次是上小学那会,他俩被学欺负,一群人用小石块砸他,说他是没爹没妈的野种,吴霄甩开己的手,冲过去和那些人大打了一架,结果由于寡不敌众被揍了个遍体鳞伤。回家的时候他就在这样哭,没有声音,也没有表情,

如果不是吴霖转身和他说话,根本发现不了这人已经哭了一路。后来吴霄就开始过度承担家里的重活,挑布料、调染料,赶牛、喂猪,每天撇开吴霖跑步上学,几个学期来,个头猛长,体格也壮了一圈。那之后,吴霖就再没见他打输过架,然也就没再见他哭过。

现在是第二次。这次没有人欺负吴霄,他也很久没有打过架了,吴霖看着他的眼泪无声地流眼眶,划过嘴角,滴在地板上,然后消失,所有的泪珠都遵循样的轨迹,所有的痛哭都没有痛苦的声音。

“霖霖,我没有姥姥了……”

扯着己衣服的手已经松开了,吴霄抬起头,瞥了一眼吴霖的眼睛,又匆忙别过了头,未干的眼泪挂在他的脸上,像某种华而不实的装饰品。吴霖没忍住,伸手摸了一,然后战战兢兢地问:“你哭什?”

惨淡的绝望从吴霄脸上褪去,他试着深呼吸了一,却在嘴张到一半的时候败阵来,紧接着,一种难以言状的狂怒布满了他瘦削的脸颊。

“求求你,我求求你!你不不要再这样了!”

延迟的崩溃在两个人之间毫无预兆的爆发开来,吴霄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抓着吴霖的肩膀不断地摇:“姥姥走了!姥姥已经走了!你亲眼看见的!脑溢血!医生说没办法了!他……他……”

“我不信,怎呢……”吴霖默默地退了一步,“我刚刚都还梦见姥姥了,她生我气,说我贪财,我给她解释,她不听,一直骂我,我……我也生气。但我现在不生气了,你也别生气了,我去找姥姥吧……”

吴霖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最后他己都不知道己说了些什。吴霄的眼泪就像是诅咒,每次他一冒要去找姥姥的念头,就会被那眼泪生生吓回去,仿佛做了什天大的错事。

“没用的,吴霖,”迈不开腿,吴霄索性往后一倒,在了吴霖的病床上,“我也告诉过己这只是个噩梦,是没有用,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现在真的是孤了……”

像是在电脑上敲了一万字,在点击发送的时候却突然显示发送失败,又像是暴饮暴食后满胀的腹腔,气□□体和不明质地的未消化物,全部挤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不去,看不到,找不到回音。

吴霖察觉到尖锐的疼痛,不是来于身体的某个部位,而是传遍周身的剧烈创伤,他张大了嘴想要呼吸,却发现鼻阻,所有的空气都和己隔岸相望。

我没有姥姥了,吴霄声嘶力竭的声音,在吴霖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我没有姥姥了。

我没有姥姥了……

我没有姥姥了……

我是孤了。

姥姥的殡被安排在第二天,程至礼装模作样的给他设了个灵堂,但其实根本就没什人过来探望,除了程至礼和杨依,就只有杜璞极不情愿地来了一趟。

他是来帮杜静笙传话的,吴霖在敬酒环节落跑,白白给杜家扣了一不懂礼数的大锅,杜静笙被气得血压飙升,当晚就想直接废了这桩婚事。若不是程至礼苦苦相求,说子不懂事,没经历过这种场合,以为晚会结束了就以回家了,两家的合约现在恐怕已经不算数了。

其实程至礼心里知道,杜家答应借钱给他还债,主要是看中了之后的政府赔偿,加上两家孩子结婚这一条完全是杜静笙一时兴起,而且成与不成获利的都是杜家,或者说,某种程度上杜家更愿意婚事告吹,这样按照合他就以拿走更多的政府赔偿金。但他现在有求于人,只要杜家肯给钱,什样的条件他都得受着,驰骋商场这多年第一次被人捏住七寸的程至礼简直恨得牙痒痒。

杜静笙的要求很简单,杜玉和吴霖的婚期推后,明面上说的是家里老人刚走,立刻摆酒不吉利,暗地里打的什主意,那就只有杜静笙己才知道了。不过婚期虽然推后,之前合里商量好的第一笔借款他倒是愿意按时拨付,只是说剩的钱以及政府赔偿的分成,还要看程家的态度和情况再商榷。

这就很微妙了,不说这婚要不要结,到底什时候结,只留一个模棱两的再商榷,就仿佛在程至礼头上悬了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他任何时候都不敢掉以轻心。

走的时候杜玉回头看了吴霖一眼,本来水水灵灵的一个孩子,现在面容枯黄,瘦得都没个人样了,他实在是不明白这人为什会答应嫁给己弟弟,看辛望云那样,什事情会不愿意为他做?就算真是为了攀高枝,有必要卖己到如此地步吗?他倒是希

望弟弟和吴霖的婚事告吹,这样至他和辛望云面子上还过得去,都是一个圈子里的,闹太僵确实没必要。

那个晚上雷电交加,七月的暴雨不遗余力地冲刷着泉临的呕热与疲惫,杨依不习惯殡仪馆的阴郁,天还没黑就走了,只有程至礼留了来,不知道是于人道关怀还是纯属监督,陪着两个孩子一声不吭的杵在灵堂里。

从医院来吴霄就没有再哭了,他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和疏离,一动不动地把己钉在姥姥的棺木前,一直罚跪。吴霖精神不好,跪得歪歪斜斜的,后来索性不跪了,肩膀抵着放棺材的木架,头抵着棺木的底座,睁大了眼睛,盯着躺在里面不再会说话的人。

他想到己小时候不爱吃石榴,有次姥姥心情好,给他兄弟俩一人剥了一碗石榴,结果他全推给吴霄吃了,那个石榴看起来很甜,他很后悔没有吃上一。还有一次,因为穿得太破,班里其他Omega嫌弃他,把他围在教室角落里说他是流浪,他哭着回家求姥姥用新染的布给己做一身新衣裳,结果被揍了一顿,说他贪慕虚荣。还有什?哦还有一次,吴霄回家晚了,脸上还挂了彩,被姥姥罚不许吃饭,他气得和姥姥大声吵架,说姥姥根本不关心他……

我怎办?吴霖感到一阵阵的害怕和心悸,他很想问问别人,随便一个谁都好,告诉他,他要怎办。他都还没有给姥姥说过对不起,没有说新衣服和饭都没什,没有好好吃过石榴,也没有赚到钱,姥姥的破袄子穿了多年了,己都换上羽绒服了,也没有想到给姥姥买一件。去年暑假还没有回家,姥姥是不是那个时候身体就已经不好了,家里的鸡是不是都死了,如果有人想找姥姥买布怎办?

他有太多太多的问题,太多太多的后悔和伤心,但是全部都于事无补了,走的明明是姥姥,但吴霖才像是被判了死刑的那个人,永远不得偿还,永远不得安生。

上山的时候暴雨依旧没停,程至礼不想淋雨,和司机先走了,留吴霖吴霄两个人,顶着把人冲跑的暴雨,抱着姥姥的骨灰盒,跟着墓园的工作人员一步一滑地往山上走。

因为姥姥走得突然,没时间挑选风水好的墓地,程至礼就随便选了个宽敞的地方,让人给刻了块碑。碑是以吴霄吴霖的名义立的,面用

鲜红的朱砂刻着:公故显妣林府祖母智梅氏之灵墓,孙吴霄吴霖,农历二零一二年七月二十二日。

七月二十二日,是吴霖吴霄的生日。两个月前,吴霄还想着年的生日以和姥姥还有辛望云一块过,结果短短两月间,物是人非,生日变忌日,以后再也不会过了吧。

那天回家,吴霖洗了很长时间的澡,一直到家里的热水器被放空,骤然冷来的水浇到了他的脑袋上,他才如梦初醒地关掉了水阀。

从订婚宴那天穿到现在的衣服被他随意地扔在地上,提醒着他这几天发生的一切。一股极强的呕意突然涌进了吴霖胃里,他发了疯般地把那堆衣服抱在怀里,想用尽最大的力气把扯碎撕烂。突然,一个坚硬的方形物体铬到了他的手,掏来一看,是之前在便利店买的避孕药,他整个人如被雷打了一般,猛地僵在原地。

或许……吴霖盯着那两粒药片,突然荒唐的想,或许我并不是一无所有……

第39章

害怕吴霖受刺激想不开,程至礼这次没把他和吴霄分开关着,多雇了两个保镖,就把俩人送回了之前吴霄的那个房子里。也不再限制他入了,说是开学了之后就以去上课,平时门也没有问题,请保镖跟着就行。充满了人情味,简直一反他往常的作风。

但其实有点多余了,他指望吴霄以安慰一弟弟,让吴霖至顺顺当当的活到结婚,吴霄己也泥菩萨过江,身难保。回来一个多月了,吴霄一直浑浑噩噩的,就连问问吴霖为什要答应和杜玉结婚也完全开不了,他看到了门墙壁上的血手印,有十好几个,猩红斑驳的,就觉得己完全没有询问的资格和理由,是他害死了姥姥,又害得吴霖分手,这墙上的手印到底是辛望云的还是吴霖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永远赎不清己的罪,也永远还不完心里的债。

“我明天就开学了,之后午饭就不和你一块吃了。”

吴霖盘腿坐在客厅沙发上,正一点点整理明天上课要用到的东西,看见吴霄走来,就抬头说了一句。

他俩开学的时间差不多,但吴霄因为不考研,大就没什事,以不用经常去学校。他低头看了眼吴霖要带的东西,全是和电脑相关的杂七杂八的零配件

,己的那台平板因为不常用,也被吴霖征用了,此刻正堆在一堆课本上面,放得摇摇欲坠。

“嗯,外面的人也要跟着你一块去,你知道的吧?”吴霄伸手扶了扶快要掉来的平板,略带担心的看了吴霖一眼,“我给程至礼说了,让他不要现在你的教学楼和图书馆里,就在外面守着,他意了。”

“他不意也没有办法,教学楼还好,我学校图书馆是刷卡才进的,我从哪去给他弄这多卡。”

吴霖答得轻轻松松,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让吴霄觉得稍稍有一点奇怪。事实上最近这种奇怪的感觉经常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每天看着吴霖认真吃饭,好好睡觉,原本挑食的人现在还特别重视饮食的均衡,程至礼请的阿姨做什他就吃什,还特别提了早上要多喝一杯牛奶——吴霖明明最讨厌喝牛奶了。但他不敢问,吴霖好好过日子就是他最大的愿望,他不在吴霖付了这的大努力之后还跑去问前问后,质疑他的初衷和决心。

意识到吴霄长时间没说话,吴霖不耐地催了一句,“你怎不说话?是还在想办法把那些人弄走吗?”

“没有,我就是看看你到底在忙什。”为了让己随便找的借看上去逼真一点,吴霄索性靠着吴霖坐了来,认真的看他在电脑上列的清单。

“你要带这多维生素吗?维B、维D还有叶……”

“根本不多好吗,”赶在吴霄看得更清楚之前,吴霖一把合上了笔记本的屏幕,“我就是最近觉得身体不好,想要补补,这些都是我在网上查到的日常维生素,反正程至礼给了卡,不花白不花。”

“你现在……”吴霄想说你现在怎不排斥用程至礼的钱了,想了想,觉得这问题没必要问,就转了个方向,“你现在保研准备得怎样了?和导师沟通好了吗?”

“还没,我不会读研,现在就业市场挺好的,我这个专业即便是本科也很抢手。”

“那怎行?你导师之前明明都开了,说你肯定没问题,家里现在又不需要你赚钱,你……”

“我就是不想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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