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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若无外祖父爱屋及乌、悉心教养,或许早于三岁那年,我便已化黄土一抔,如何苟活二十载?心中亦一直不敢忘,己身上有一半裴家血脉,当年外祖父教导,‘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句话,我亦一直谨记于心。”

一通话说来,情真意切,令人为之动容。

听到那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时,皇帝的神色微一恍惚。

时父亲和叔父耳提面命,便常言这句话,亦是当年他常谆谆教诲长子之话。

眼前这个青年——

皇帝看向他的眼神微变了些许,他生得一双深邃桃花眼,因为骨骼轮廓略深,而显得线条凌厉冷硬,不笑时便漠然非常,这扯唇一笑,便恍如春风拂面。

倒不至于失神,只是多心中想起了己早夭的长子。

姬颂的眼尾比他翘三分,笑时更弯。

这个时候,虞逻所言的真与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有求好之心。

皇帝神色不窥测,提腕抿了茶,淡问:“去看过宁国公了?”

虞逻“嗯”了一声,他眉眼英俊,气质收敛,将晚辈之态端得十足,语调平缓道:“昨日入长安后,便已去宁国公府悼念过。”

虽然,他本意是趁机潜入定国公府,去看舒明悦。

北狄汗在长安的动静如何,皇帝然知晓,这些时日,他心中一直翻涌被人欺骗的愤怒,因为宁国公,也因为皇后。

但虞逻送来的那封国书上所言之话,的确缓解了他那时即将爆发的情绪。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外甥”,皇帝权衡利弊一番,并不介意认,至于他方才说得那番话,心中当然不尽全信。

皇帝又道:“汗虽不是第一次来长安,上次朕却未好好招待,这次安心待,朕会命人带汗处看看。”

“却之不恭。”虞逻笑了笑,道:“上次来长安,我在定国寺遇普真法师,与他品茶论道,颇为投缘,一别半年余,不知法师还在定国寺?”

普真是佛法大家,八岁家,十七岁受具足戒,曾游历天各地学习,最远至天

竺,并在那里受戒十载,已有七十又三高龄,受两朝帝敬重。

皇帝闻言,面色微微变了一变。

两国邦交往来,最常结姻缘之好,故而月前之时,舒思暕便入宫向他道,想让妹妹去定国寺带发修行一段时日,免得日后北狄使团求娶公主,他这个皇帝为难。

当时,皇帝笑道他多虑,虽然巽朝只有悦这一位公主,但他怎舍得将她远嫁千里?纵然阿史那虞逻求娶,他定然不会应允。

但提前送悦去佛寺修行,的确叫他在北狄求娶之一回绝,减许多麻烦。

虞逻仿若不察,抿了醇酒,问:“法师远游了?”

“未曾。法师一直在定国寺。”皇帝不动声色,真挚地尽地主之谊,笑道:“日尚有大宴,为汗接风洗尘。明日,朕叫薛寺卿与李侍郎陪你去如何?”

薛寺卿,现任鸿胪寺卿,掌外宾来朝事。

至于李侍郎——

正是刚从青州调回长安,高升至中书省品侍郎之位的李枕河。这次两国邦议凉州赋税一事,便由他主要负责。

虞逻微微一笑,“有劳陛安排。”

国事倒是不急马上商量,两人又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话,一用了午膳,虞逻才从紫宸殿离开。

大殿位于三层夯土台基之上,极目远望,将宫内大半殿宇皆收入眼中。

虞逻站在汉白玉台阶上,淡扯了唇角,神色似是嘲弄。

刚才他所言之话,除了那句他是都利汗之子,都是假的。

他母亲是宁国公送给阿史那叶维的女人。

所有的一切,都是早有图谋。

一直在殿外等候的屠必鲁见他来,立刻上前,压低了嗓音道:“汗,方才皇后遣人来,请您过去一趟。”

虞逻“嗯”了一声,漫不经心低头,理了理衣摆,“走吧。”

想娶小公主,哪有那容易?

****

一整日,虞逻一直逗留于在宫中,待到傍晚时分,便直接去了麟德殿。

那日在北狄王城听医师所言后,虞逻便恍若被点醒,己身上的异常,或许从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在作祟。

不然如

何解释,他知道白日己在做何?

他将上辈子的记忆藏匿,以至于现了两个不的他。

所以,他不再隐藏己晚上所为,也试探着将上辈子的部分记忆展给那东西看,初时,稍有不适,如情况已经渐渐好转。

那种分裂的感觉越来越淡了。

无论白日夜晚,基本行事如一。

……

麟德殿设大宴,内有巽朝文武官员,亦有后宫妃嫔,殿内雕梁画栋,美姬乐舞,灯盏挂满了墙壁,里亮如白昼。

姬不黩坐在首左侧,瞧见虞逻面容的一瞬间握着酒盏的手指倏然捏紧。

这张脸——

姬崇文瞧见他神情,好奇问:“怎了?”

除了姬不黩,还有几个人认了虞逻,顿时神色惊愕,忍不住去偷觑皇帝,便见他陛的神情平静无波,仿佛并不疑惑这位北狄汗的容貌为何与裴七公子相似。

这样,纵然心中觉得奇怪,也不敢宣之于了。

毕竟“裴七公子”是皇帝的“弟弟”,他都诧异他的容貌,难道皇帝不诧异?

姬不黩收回视线,神色沉静,开道:“北狄汗的容貌,很像一位故人。”

姬崇文听了,不以为意,“天容貌相似之人何其多。”顿了顿,又好奇问:“像谁?”

“宁国公府七公子,裴应星。”

姬崇文闻言一愣,偏头又打量了眼虞逻容貌,点头道:“的确和皇后有点像。”男女容貌不,不刻意联系便不觉有甚,此时一深思,便觉两人的眼睛像极。

姬不黩没再说话,他微垂眼眸,凝视着那抹清亮的酒水,眸子里的光色好似粹寒冰。

那些困了他许多日的疑惑,在此时此刻如拨云见月般,全部明了了。

比如表妹为何从雁门回来,比如皇后为何脱簪待罪,又比如舒思暕和沈燕回为何着急给她定亲。

姬不黩手指用力握筷,骨节泛了几分青白之色。

心里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个事实——表妹被虞逻所掳。或许,私奔二字更合适。

……

翌日一早,由薛寺卿与李枕河相陪,虞逻启程前往定国寺。

临行之前,皇帝神情严肃,低声嘱咐两人道:“勿要让阿史那虞逻与公主独处。 ”

两人异声地应,“是。”

皇帝颔首,大手一挥,准了一行人宫。诸人简行轻装,声势不大,早已有人知会普真法师,说是北狄汗要来。

普真法师一如半年多以前,着红色袈裟,面容慈祥和蔼,“施主来了。”

虞逻笑了笑,朝他揖佛礼,正色道:“法师别来无恙。”

普真颔首。

两人一前一后入了禅院,那盘残局依然被普真留在屋室一角,等棋局的两个主人回来,薛寺卿和李枕河便去了后院等候。

薛寺卿立在树,“嘶”了气,忍不住道:“这北狄汗竟然信佛法。”

李枕河不置否,他着绯色官服,整个人长身玉立,偏头间瞥了眼不远处那间独成一座院落的客房,那里是嘉仪公主所在。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他勾唇讽笑,似乎意有所指。

薛寺卿点点头,颇为认,“李侍郎所言极是。”

……

北院客房。

舒明悦已经在这里住了快月余,整个院落已经焕然一新。

乍然看去,屋内没有半点华饰,似是朴素至极,然而里面的桌几茶案已经换了一套,低调的漆色檀木,线条流畅优美,上却不刻繁复花纹,间悬挂的纱幔换成了数金一匹的素色香云纱,桌案上摆一只净白色瓷瓶,里斜插三只娇艳欲滴的山茶花。

朴素而不失雅致,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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