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提灯在脚前投下暖黄色的光圈。
那女子狼狈地趴在地上,视线缓缓从虞笙笙裙摆上移。
待她抬起头时,虞笙笙从那被打得面目全非的脸庞上,还是依稀瞧出了柳依依的模样。
“虞笙笙?”
柳依依的眼被打得浮肿,眸底泛着红血丝,看到虞笙笙的刹那,泪水登时就涌了出来。
怔了一瞬后,她抓紧虞笙笙裙摆,跪在地上求她。
“虞笙笙,求求你,救救我。”
“我求求你了,救救我,带我走吧。”
慕北来到虞笙笙的身旁,搂住她的肩,无时无刻不在警惕着对方,护着虞笙笙。
“笙笙,交给我处理,你上车。”
虞笙笙本想转身回马车,而柳依依却死死地攥着她的裙摆不放,不停地大声哭求着。
“虞笙笙,念在我们相识这么多年的份上,求求你,救救我吧。”
“我的夫君简直连畜生都不如,每天喝酒后就打我。”
“求求你了,带我走吧。”
“求求你。”
“以前是我不对,求你原谅我吧。”
“我给你磕头赔罪,好不好?”
说话间,柳依依便开始冲着她磕头,冰天雪地,都城的石板路更是又冰又硬。
虞笙笙看着柳依依,心最终是软了下来。
这应该就是天意吧。
既然柳依依都求到她脚前了,她虞笙笙便帮她一把。
“好,那你今日先跟我走。”
正好父亲与夏泽坐的马车也跟了上来,虞笙笙便将柳依依安排到了那辆车上,解下身上的披风给她,让其与车夫一同坐在车辕上。
“笙笙是要将柳依依留在虞府?”慕北忧心道。
“暂时先留在府上,日后,便替她弄个新身份,若她愿意,便送她到南州去。”
慕北卷弄起虞笙笙的头发来,“既然笙笙想做善事,夫君我自然要帮。柳依依的事我让青竹去打点,你莫要再操心。”
“那就拜托夫君了。”
***
几日后。
柳依依身上的伤终于消肿了,慕北也命人给她做了假的身份。
虞笙笙将出城文牒递给她,言道:“柳依依已经在除夕那晚在街头冻死了,从今往后,你就以这个身份活下去。”
柳依依双手颤抖地从虞笙笙手中接过那份文牒,如释重负地抱头哭了起来。
“过些日子,等你身上的伤都养好了,我就派人将你送出都城。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安排你在我南州的店铺里谋个生计。”
“谢谢你,虞笙笙。”
柳依依跪在床上,又给虞笙笙磕了三个响头。
“不必如此,你我好歹在书院是同窗一场,好生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
虞笙笙转身离去,完全没能察觉到柳依依突然转变的面孔,和那双满是恨意的眸眼。
房门吱呀关上,柳依依绝望地扯唇苦笑。
“真是讽刺,虞笙笙,我柳依依现在这副样子,还不是拜你所赐,你却像是个高高在上的施舍者。”
第227章
怎么好意思问得出口
还有两日,便是慕北与虞笙笙大婚的日子。
虞笙笙也开始在府上,同父亲准备嫁妆的事。
“为父真是惭愧啊,笙笙的嫁妆都拿不出什么来。”
虞笙笙宽慰道:“父亲想多了,您刚官复原职,若是能给我拿出嫁妆的钱,那可就坏事了。这都是做做样子罢了,父亲莫要在意。”
虞日重仍有些过意不去,“等日后父亲手头宽裕了,再给我的宝贝女儿补上。”
父女俩又聊了半天,虞日重突然想起满满来。
“怎么我从回来就未见到满满啊,可是被慕北接去侯府玩儿了?”
虞笙笙清点着大后日要抬去侯府的嫁妆,慢条斯理地回道:“这几日满满跟柳依依玩得甚好,每天缠着柳依依陪她玩。”
虞日重叹了一口气,“柳尚书的那个二房不是省油的灯啊,好好的一个嫡长女竟落得这般田地,有娘家跟没娘家似的。”
虞笙笙听了未再言语。
清点完那十几箱嫁妆后,她便来到后院,到柳依依的房中寻满满。
“满满?”
推开房门,屋内空荡荡的,并未见到柳依依同满满的身影。
想着许是跑到别处玩去了,虞笙笙便开始满府地找。
“满满,你在哪儿?”
“满满......”
虞笙笙越找越慌,叫来府上所有下人,一一追问。
可问了一圈后,都无人在府上见过柳依依和满满。
虞笙笙面色惨白,什么好的不好的念头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体内血液冷凝一般,她手脚冰冷,两条四处奔走的腿更是抖得很,一个趔趄险些从门前的青石阶上摔下去。
虞日重紧忙上前扶住她,好歹是在朝堂上下沉浮多年的人,他处乱不惊,声色沉稳地安抚着虞笙笙。
“笙笙,先莫要担心,许是那柳依依带满满出去玩了。”
一旁的夏泽也附声道:“对,笙姐姐,满满最近总是念叨着要吃红枣糕和糖葫芦,许是缠着柳姐姐出去了,我这就去街市上寻他们。”
“不错,阿泽,你带几个家丁快去街市上找找,莫要节外生枝。”虞日重叮嘱道。
夏泽叫上了几个人,急匆匆地出了府。
虞笙笙心急如焚,欲要一同去寻,却被父亲给拦了下来。
“你在家好生等着,说不定柳依依一会儿就带着满满回来了,我马上派人先去跟慕北招呼一声。”
正当虞府上下都慌得六神无主之际,慕北侯府的管家匆忙赶到。
“夫人,夫人......”
未见其人,虞笙笙便在花厅听到了管家从大门口一路喊到了花厅。
只见管家气喘吁吁地道:“夫人,满满在侯府,侯爷让我接你过去,有事说。”
“在侯府?”
虞笙笙与父亲异口同声,皆是难掩诧异之色。
管家缓了一口气,这才将详情娓娓道来。
“侯爷安排青竹在暗中保护满满和夫人。今日青竹发现那柳依依带着满满出了府,形迹可疑,便在暗中跟了半晌,后察觉那柳依依意图不善,便及时出手将那柳依依与满满一同带到了侯府。”
虞笙笙紧张追问道:“满满可有受伤?”
管家大手一挥,"不可能,有青竹在,那柳依依怎能伤害到满满小姐一根头发丝,现在正在侯府躺在侯爷怀里睡觉呢。"
“侯爷怕夫人担心着急,便命小的来接你过去。”
虞日重亦是坐不住了,“老夫也跟着去。”
吩咐家中的下人去街市上给夏泽传话后,父女俩便坐上了去往侯府的马车。
......
镇国候府上。
虞笙笙同虞日重看到满满,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才算落地。
慕北将睡得正熟的满满交给虞日重瞧着,自己则带着笙笙去到了侯府的地牢里。
虞笙笙曾经在慕北的这座府邸住过一年之久,却从不知这府上还有地牢。
“他是?”
虞笙笙打量着铁牢里关着那名男子,一头干枯蓬乱的长发遮挡着面容,唯有涣散的眼瞳反着壁灯照映的光。
他身体晃晃悠悠地坐在那里,嘟嘟囔囔的不知所云。
慕北语气平淡地回道:“是苍鸣,准确说是曾经在我父亲身边做事的侍卫。”
脚步猛然顿住,虞笙笙怒睁的美眸死死地盯着苍鸣。
“我以为,你早就杀了他呢。”
“怎么会,慕家的叛徒,又是杀死岳母大人的人,当然要留给笙笙来处置。”
慕北握紧虞笙笙那冰冷微抖的手,问道:“笙笙想如何处置,要不一剑杀了他?”
地牢里静默了片刻。
眼底噙着满满的恨意,虞笙笙唇线倏地弯起,勾起一抹慕北才会有的邪笑。
“还记得你曾经同我说过,仇人就是要放在身边,好好地,慢慢地折磨。”
视线从苍鸣的身上收回,虞笙笙微微仰首看着慕北,平淡的语气没有半丝的情绪起伏。
“直接杀了太便宜他了,生不如死,才是最熬人的,换个地方关着他,让他慢慢等死,满满生活的家,是容不得这样的污秽存在。”
“不愧是我慕北的夫人,又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慕北牵着虞笙笙继续往地牢深处走,地道一个转弯,眼前豁然开阔。
墙上数十处点着壁火,映得地牢内暖黄明亮,而柳依依则被铁链拴着手臂吊在角落里,恶狠狠地瞪向他二人。
慕北在虞笙笙身旁开口道:“柳依依想要借满满来伤害你,好在青竹每日都在暗处保护满满与你,不然......”
不然之后的事,慕北想都不敢想。
短短几年来,他险些失去虞笙笙多次,若这次连女儿满满也同虞笙笙遭遇不幸,他慕北怕是连活下的勇气都没有了。
尝过幸福的甜头,又怎吃得下那种痛彻心扉的苦。
慕北长吁一口气,强强压下心中汹涌的情绪,“柳依依也交由笙笙来处置吧。”
拨开慕北的手,虞笙笙踱步来到柳依依的身前。
目光紧紧锁住柳依依那癫疯又满是仇恨的眼睛,虞笙笙抬起手掌先重重地打了她一巴掌。
“为什么?”
柳依依发出刺耳尖锐的笑声,活活像个丧失理智的疯子。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虞笙笙,你怎么好意思问得出口啊?”
第228章
我累了
柳依依对着虞笙笙呸地一下,吐了口吐沫。
在一旁观望的慕北忍不下这口气,上去对着柳依依的肚子就是狠狠的一脚,带动着捆绑她的锁链哗啦啦地响了片刻。
慕北转身用衣袖替虞笙笙将脸擦净,并搂着她护在一旁。
虞笙笙冷笑自嘲:“亏我还可怜你,误以为你终于像个人了。”
“可怜我?”
柳依依目光阴鸷地睨着虞笙笙,驳斥道:“应该是心虚愧疚吧。”
“当初太子与你大喜之日葬于火海,我原本以为这一切就是我柳依依的命不好。”
“可直到你父亲官复原职,你重新出现在都城百姓的口中,我才知晓,我柳依依现在的落魄都是你虞笙笙一手造成的。”
“是你!”
柳依依情绪狂暴激动,挣动着那捆绑她双臂的铁链当啷直响,“我现在的处境,都是拜你虞笙笙所赐。”
“所以,除夕夜那晚,你是故意出现在我回家的必经之路?”虞笙笙质问道。
“不然呢?”
柳依依轻笑道:“想杀了你,想毁掉你现在拥有的幸福,那就要先靠近你呀。”
“可你万万不该拿一个孩子下手,满满是无辜的。”
“谁让她是你的女儿。”
柳依依不知悔过,她面部肌肉抽搐,勾起的笑意阴鸷无比。
“若不是因为你,我和太子殿下也会有个孩子的。”
“虞笙笙,我从小就讨厌你,讨厌你光艳四射,讨厌别人都夸你聪明好看。项小侯爷自小就袒护你,长大了太子殿下又欣赏你,你被封为太子妃,我却被封为侧妃。”
“我柳依依也不差啊,凭什么,凭什么你虞笙笙从小到大就要处处比我强,凭什么你现在过得比我好?”
“凭什么我要被人当初抹布一样扔给一名粗野低贱的屠夫,而你却要风风光光地嫁给侯爷当夫人?”
“凭什么我在挨打时,你虞笙笙却是一家团圆,幸福快乐?”
“我柳依依不服,不甘心。”
柳依依斜睨了一眼慕北,“他,我柳依依动不了,可你们宝贵的满满娇小可爱,单纯天真,拿她下手,再引你虞笙笙上钩,再合适不过。”
她笑得癫狂,语气飘飘然的,好像是解脱了的样子。
“反正,我柳依依这辈子也完了,你们要杀要剐随便吧。但是…..”
柳依依眼神没有半点的生气,只有绝望。
那没有任何眷恋的样子,已然是一副等死的神情,“等我死了,也会变成厉鬼来找你。”
虞笙笙不想再继续同疯子争辩什么。
她神情轻蔑,勾起的浅笑透着一股让人心里发怵的寒气。
“柳依依,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蠢得要死。”
虞笙笙转身背向她,手牵起慕北的手,缓缓的朝来时的路走去。
“再过两日就是我与慕北大婚的日子,在此地杀了你,岂不是脏了我们的好日子,脏了我女儿满满的家。”
“既然你自己非要往地狱里闯,那我成全你。”
出了地牢,虞笙笙同慕北言道:“就把柳依依同苍鸣一起找个地方关起来吧,不饿死就行,别让他们死得太容易。”
慕北嘶了一声,赞叹道:“不愧是我慕北的夫人,狠起来从不心慈手软。”
虞笙笙无心同他打趣,自责道:“都怪我,竟然轻信她人,光顾着忙嫁妆的事,竟把满满交给柳依依她......满满若是出什么事,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