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烨一时哑然。

    孟昭又去看戚凡，你把我们想知道的都告诉我们，那……

    你们杀了我吧，反正我这身子也活不久了。戚凡表情冷淡，甚至不等孟昭把话说完，就转身继续看着墙上那幅画像。

    见他一点儿反抗的意思都没有，楚烨干脆收了剑，也去看那幅画像。

    画像上的人年轻貌美，右眼角下有一颗泪痣，神色冰冷。

    他往孟昭那边靠近了一点，问：这人谁啊

    孟昭却不答他，而是在指尖燃了一簇火焰掷过去。

    那火焰烧到了画的一角，画上的女子瞬间被笼罩在一片火光里。

    不！

    戚凡瞬间脸色骤变，想扑过去救火，却被孟昭一把扯住了手臂。

    放开我！你放开我！戚凡挣扎了两下，等再看的时候，那幅画已经被烧成了灰烬，只留下了地上的一片黑灰。

    他神色颓然地跌坐在地上，盯着那片灰，神情呆滞。

    为什么为什么连一幅画像都不留给他……

    伤心片刻，他猛地抬起头，决绝而又仇恨地瞪着孟昭。

    你杀了我吧！我不会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以为我不敢吗孟昭弯下腰，掐住了戚凡的脖子。

    楚烨虽然不知道那画中人的身份，但是也能看出来那必定戚凡的意中人，且已经离他而去，他可能只剩这幅画像。

    可现在，他连画像也没了。

    楚烨怕他求死，又怕孟昭心狠，忙拉住了孟昭，他已经很可怜了……

    孟昭：他可怜，那些孩子不可怜

    楚烨：让我劝劝他。

    孟昭烦死了楚烨这拖拖拉拉的毛病，但最后到底是答应了，松了手，把人交给楚烨。

    然而楚烨跟戚凡晓以大义了许久，戚凡却依旧一句话也不说。

    孟昭耐心告罄，终于再次出了声：你如果告诉我那些孩子在哪儿，我帮你离开幽冥界，让你不用娶叶凛，并且会帮你父亲撇清关系。

    戚凡抬头看着她，，谁说我要离开幽冥界我今天就要和叶凛成亲，成为她的夫婿。

    孟昭听得嘴角微微扬起，人人都说你对孟离一往情深，孟离死的叶凛的手上，你还愿意娶叶凛

    她在戚凡的面前蹲下，低声提醒：叶凛心狠手辣，你但凡失败，连累的就是你爹和整个魃族，难道你真的要为了那点儿女私情，置族人于不顾

    戚凡的五指捏紧衣袖，眼底流露出一阵惧意，你……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

    怎么可能知道他想趁着新婚之夜杀了叶凛

    你无需知道我是谁，只要知道我有资格跟你谈条件就行。

    戚凡钟情孟离，这在幽冥界不是秘密。

    当年孟离和戚凡退婚，甚至因为她迁怒沈清澜和霍疆，将沈、霍二人逐出了幽冥界，这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

    即便如此，他仍然爱慕她。

    就算不能娶她，只要能一直看着他，他也心满意足了。

    可她死了，被叶凛杀死了。

    于戚凡而言，叶凛是他的仇人，他恨不得手刃了她。

    可他生来体弱，无法修炼，不是叶凛的对手不说，戚铭和魃族还是他的顾虑。

    原本戚凡也恨自己不能报仇，可不久之前，叶凛突然来提亲，他就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只要在新婚之夜杀了叶凛，他既可以为孟离报仇，也能保全族人。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中所想，孟昭道：叶凛对你并无情意，你杀不了她，一旦失败，你爹就是代价，你自己想清楚。

    在她看来，孟离不值得别人为她报仇，不管是谁。

    戚凡的手攥紧了衣袍，突然间，他的眼底有浓烈的狠意一闪而过，看着孟昭决绝道：你帮我杀了叶凛，那我就告诉你那些孩子的下落！

    你认为几个孩子值得我冒这么大的险孟昭在戚凡面前弯下腰，折扇挑起他的下巴，你跟我说实话，我保你平安离开幽冥界；你若不答应，我自有办法让叶凛对魃族大开杀戒。

    楚烨在一旁听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孟昭果然还是那个孟昭，一点儿也不讲理。

    不过，好在她的办法有用。

    戚凡垂着眼眸短暂权衡过后，最终应道：那些孩子被关在孟离以前的住所，叶凛专门让人看着。

    楚烨立刻问：她抓那些孩子干什么

    我不知道，有一次我无意间听到她说什么养蛊定契，但我没有多问。

    养蛊……定契孟昭双眼微眯，捏着折扇的力气陡然增大。

    戚凡并未留意，继续道：我只知道这些了，你说过的，会救我出幽冥界。

    孟昭未置可否，她站直了身，让楚烨去外面把风。

    等楚烨出去了，孟昭立刻把门关上。

    屋子里点着灯，戚凡连东西也不收拾，只是看着孟昭。

    孟昭对上他的视线，问：我烧了孟离的画像，你不恨我

    戚凡抿了抿唇，恨，可我动不了你。

    他有自知之明。

    孟昭微微勾唇，还算满意，算你识相。

    楚烨在房间外倚着柱子站着，想刚才发生的一切。

    刚才那幅画像上的人难道就是孟离

    若果真如此，那戚凡对她也算是用情至深了。

    正想着，院子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楚烨慌忙开门进了屋，就看到戚凡已经换上了喜服，正往脸上戴面具。

    听见动静，孟昭回头看了一眼，问：怎么了

    有人来了。

    楚烨看了看戚凡，你不是要带他走吗

    孟昭却不答，只是将晕倒在地的两名侍女施法弄醒，在她们清醒之前拉着楚烨躲到了屏风后面。

    那两名侍女刚醒过来就听见有人敲门，正在慌张，就看到自家公子已经收拾妥帖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去开门，果然是来人接戚凡去幽冥殿参加婚仪了。

    楚烨和孟昭就在屏风后面，看着新郎跟他们出了房间，等房门关上了，楚烨刚要问话，就听孟昭道：记住我跟你说的话了吗

    戚凡从暗处走了出来，嗯。

    他说罢要走，却又被孟昭叫住。

    楚烨正奇怪，就见孟昭抬起手，一阵淡淡的白光从她的掌心涌到了戚凡的脸上。

    戚凡那张瘦弱枯黄的脸就在这阵白光中渐渐变了模样，变得与之前毫不相同。

    这张脸能维持五个时辰，应该够了。孟昭道。

    戚凡对着铜镜照了照，果然瞧不出半分自己的模样，更加放心了，满脸喜悦又十分谨慎地出了房间。

    亲眼看见一个人在自己面前变了一张脸，楚烨震惊不已，你刚刚那是……

    画皮。孟昭道，还记得芸娘的脸吗

    芸娘的脸是用别人的皮肤拼接出来的，那是画皮最低阶的一种。

    戚凡这张脸能做短暂的伪装，这是第二重。

    那刚才出去的新娘子是谁楚烨又问。

    既然戚凡没去，那这个房间里凭空多出来的一个人又是谁他一直守在外面，不可能有人进出他却不知道。

    孟昭挑了挑眉，你想知道

    楚烨颔首。

    他想知道，想知道孟昭是什么时候把那个人弄进来的。

    孟昭却只是用扇子在他胳膊上敲了敲，以后再告诉你。

    她在戚凡的书桌前坐下，从楚烨那儿要来了幽冥界的地图，又用笔在地图做了标注。

    楚烨站在她身后，从镜子里看着她垂眸作画的模样。

    她平时总是懒懒散散，极少会有这么认真的时候。

    几笔落完，孟昭把地图还给楚烨，将自己标注的地方指给他看：那些孩子就被关在这儿，你想办法通知慕容诩他们，把人救出去。

    楚烨接过地图，你呢

    我要去幽冥殿，那里可有一场好戏在等着我。

    自从进了幽冥界，楚烨还没有跟孟昭分开过，现在听孟昭说要分头行动，他有些担心，拿着地图迟迟不动。

    孟昭都准备走了，见他还待在原地，在他肩上敲了一下，发什么愣不想救人了

    楚烨这才回过神来，不是……

    他有话要说，又想起孟昭最不喜欢拖泥带水的人，便又把那些话咽了回去，最终只说了一句：孟昭，你小心。

    两人暂时分开，孟昭去了幽冥殿，楚烨则是去找慕容诩等人。

    好在他们约定过暗号，楚烨顺着慕容诩留下的暗号，发现居然跟地图上标识的地方一样。

    看来，慕容诩他们也已经知道了那些孩子的下落。

    但是他不放心，因此还是去了。

    他到的时候，孟离住所里看守的人已经被摆平了，十几个孩子都被关在一个屋子里，地上还躺着好几具小孩的尸体。

    那些尸体看来不是同一天去世的，腐烂的程度都不相同。

    孩子们显然是被吓到了，都缩在角落里不出声。

    不过让楚烨奇怪的是，那些孩子不只在害怕他们，好像也在防备着同伴。

    按照正常情况，他们被抓被关了这么久，遇到不明情况应该也会靠在一起，这样比较有安全感，可他们却是分散开的，谁都不愿意接近别人。

    慕容诩正跟瞿升说着话，见楚烨也过来了，冲他招了招手，楚烨，你来了

    楚烨快步过去，问道：你们到了多久了

    刚到。孟长老呢

    她去别的地方了。这些孩子……

    你也觉得这些孩子很奇怪慕容诩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他们好像并不信任彼此。

    楚烨沉默了片刻，走到一个小孩面前蹲下来，温声道：你别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那个孩子抱着胳膊蹲着，怯生生地看了楚烨一眼，又飞快地把头低下去。

    看了一眼旁边的几具尸体，楚烨问：他们是怎么死的

    饿死的。那个孩子声音低低地道。

    胡言乱语！傅骁冷面道，他们的身上明明有被殴打过的痕迹，甚至有人骨头都断了，怎么可能是饿死的

    楚烨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

    慕容诩问：怎么了

    楚烨没有出声。

    养蛊定契，恐怕就是让这些孩子自相残杀。

    这些孩子还那么小，最小的可能只有五六岁……

    楚烨没有追问，也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又怕别人追问，只好道：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我们先把孩子们带走。

    不走，我们不走！其中一个孩子喊道，你们告诉主上，我们不走，别打我们！

    随着那个孩子的叫喊，其他孩子也跟着喊了起来，身体也缩得比刚才更加厉害。

    屋子里顿时一片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