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灯光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刺眼。林雨晴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将最后一张设计图调整完毕。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23:47,她长舒一口气,靠在椅背上。
终于完成了!她轻声对自己说,声音在空荡荡的办公区里显得格外清晰。
雨晴,你太棒了!同事小王从隔壁工位探出头来,这个提案客户肯定会满意,我看比竞争对手的强多了。
林雨晴微微一笑,将文件打包发送给客户邮箱。连续三周的加班,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这个重要的医疗品牌全案终于按时完成。作为项目主创,她几乎投入了全部精力。
走走走,我请大家吃宵夜!项目经理拍了拍手,几个还在加班的同事欢呼起来。
林雨晴刚想答应,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周强两个字让她心跳漏了半拍。她走到走廊接听。
几点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周强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刀子一样锐利,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已经结婚了
项目刚做完,同事们说要一起去吃个宵夜...林雨晴小声解释。
立刻回家。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的声音,周强点燃了一支烟,现在。
挂断电话,林雨晴咬了咬嘴唇。回到办公区,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们去吧,我得先回家了。
又查岗啊小王做了个鬼脸,周总也太紧张你了吧。
林雨晴没有解释,只是快速收拾好东西。走出公司大楼,夜风吹散了她的些许疲惫。她拦了辆出租车,报出位于城市高档住宅区的小区地址。
车窗外的霓虹闪烁,林雨晴想起半年前和周强调看中的这套房子。那时他刚升任公司副总,搂着她的腰说:我老婆值得最好的。那时的周强,温柔体贴,是所有朋友眼中的模范丈夫。
电梯停在28楼,林雨晴轻手轻脚地掏出钥匙。门刚打开,一股烟味扑面而来。客厅没开灯,只有电视的蓝光映在周强阴沉的脸上。
还知道回来周强掐灭烟头,声音冷得像冰。
我跟你说了在赶项目...林雨晴放下包,想去开灯。
别开灯!周强突然站起来,几步走到她面前,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又跟哪个男同事眉来眼去了
你说什么呢林雨晴皱眉,我们只是在工作...
工作周强冷笑一声,猛地打开灯,什么工作需要天天加班到半夜什么工作需要穿这么短的裙子
林雨晴低头看了看自己及膝的铅笔裙,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办公室着装。她感到一阵委屈:周强,你讲讲道理好不好
道理周强突然抓起茶几上的水晶奖杯——那是林雨晴去年获得的设计新人奖——狠狠摔在地上,这就是我的道理!
玻璃碎片四处飞溅,林雨晴惊得后退一步。下一秒,周强的巴掌已经落在她脸上,火辣辣的疼。
记住你是谁的老婆。周强揪住她的头发,强迫她看着自己,再让我发现你不检点,后果自负。
林雨晴挣脱开来,冲进浴室锁上门。她颤抖着打开灯,镜中的自己左脸已经红肿,眼睛里满是惊恐和不敢相信。她打开水龙头,冷水拍在脸上,却冲不散那个可怕的认知:她的丈夫,那个曾经温柔体贴的男人,刚才动手打了她。
门外,周强在敲门:雨晴,出来。我...我刚才太冲动了。
林雨晴滑坐在地上,抱住膝盖。这一刻,她不知道更可怕的是什么——是周强突如其来的暴力,还是她内心深处那个微弱的声音:这不会是最后一次。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洒在床上,林雨晴睁开眼,脸上的灼痛感立刻提醒她昨晚发生的一切不是噩梦。身旁的位置空着,床单平整得仿佛没人睡过。
她轻轻触碰左脸颊,已经消肿了些,但皮肤下仍有隐隐的痛感。浴室里传来水声,周强在洗澡。林雨晴盯着天花板,思绪乱如麻线。
水声停了,片刻后,周强围着浴巾走出来,身上还带着沐浴露的香气。他的目光落在林雨晴脸上,表情立刻变得痛苦而懊悔。
雨晴...他快步走到床边跪下,伸手想触碰她的脸,又缩了回去,天啊,我都干了什么...
林雨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周强的眼眶红了:原谅我,宝贝。我昨天...昨天那个项目出了问题,老板说了很难听的话,我喝了点酒...他的声音哽咽,看到你那么晚回来,我一时失控了。我保证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他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盒:本来打算今天给你的,就当...就当是我的道歉。
林雨晴坐起身,没有接礼盒。周强自己打开了它——一条蒂芙尼的项链在晨光中闪烁。
我给你戴上周强小心翼翼地问。
林雨晴沉默地点点头。冰凉的金属贴上她的皮肤,周强的呼吸喷在她的后颈上。他扣好项链,顺势从背后抱住她。
我爱你,雨晴。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他的唇贴在她的耳边,我只是一时糊涂,你相信我,好吗
林雨晴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今天别去上班了,在家休息吧。周强站起身开始穿衣服。
不行,林雨晴终于开口,今天有新项目启动会,我是主设计师。
周强系领带的动作顿了一下,又很快恢复:那至少让我送你去公司。
二十分钟后,林雨晴坐在周强的宝马副驾驶上,脸上的妆比平时浓了些,为了遮盖还未完全消退的红肿。周强一路上都在说她最喜欢的那个意大利餐厅,说要订周末的位置。
车停在公司楼下,周强凑过来想吻她,林雨晴下意识地偏了偏头,那个吻落在嘴角。周强的眼神暗了暗,但很快又挂上微笑。
下班我来接你。他说着,伸手替她理了理衣领,手指有意无意地擦过她脖子上的项链,记得戴着它,就像我一直在你身边。
林雨晴走进公司大楼,直到确认周强的车已经离开,她才长出一口气,肩膀松懈下来。
雨晴!李明从后面追上她,正好碰到你,新项目的资料我多打印了一份,给你。
李明是公司的文案策划,比林雨晴早入职两年,合作过几个项目,为人温和有礼。他递过一个文件夹,目光却在林雨晴脸上多停留了一秒。
谢谢。林雨晴接过文件,下意识摸了摸左脸。
你...没事吧李明犹豫着问,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没事,可能没睡好。林雨晴加快脚步走进电梯,李明跟了进来。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沉默了几秒后,李明突然说:你知道吗,有时候说出来会好受些。
林雨晴心头一跳:什么意思
没什么,李明笑了笑,只是觉得你最近好像很累。新项目是关于心理健康宣传的,我们得先照顾好自己才能做好工作,对吧
电梯到达办公楼层,林雨晴几乎是逃也似地走了出去。
项目启动会在上午十点准时开始。客户是市立医院,他们要为医院的心理健康科做一系列宣传设计。会议室里坐了十几个人,除了广告公司的人员,还有医院的几位代表。
这位是我们医院心理科的张教授,医院的市场部主任介绍道,他将负责本次宣传内容的专业把关。
张教授是一位六十岁左右的男性,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目光温和但锐利。他向大家点头致意,在目光扫过林雨晴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会议进行到一半,讨论到如何消除公众对心理疾病的偏见时,张教授说了一段话:
很多人认为只有身体上的伤害才是伤害,却忽视了心理暴力和家庭暴力同样会造成深远的创伤。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尤其在家暴案例中,受害者常常因为施暴者事后的忏悔和甜言蜜语而选择原谅,陷入恶性循环。这是一种典型的创伤性联结,我们称之为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一种表现。
林雨晴手中的笔掉在了地上。她弯腰去捡,借机深呼吸了几次。当她直起身时,发现张教授正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精心构筑的伪装。
午餐时间,林雨晴独自躲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里。她打开手机,搜索家暴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屏幕上跳出的信息让她胃部一阵绞痛:
家暴循环通常包括紧张积累期、暴力爆发期和蜜月悔过期...
施暴者往往在公共场合表现得完美无缺,只有在私下才会显露暴力倾向...
受害者常因恐惧、羞耻或经济依赖而不敢寻求帮助...
每一条都像在描述她的生活。林雨晴关上手机,双手微微发抖。她想起周强今早的眼泪和项链,想起他跪在床前忏悔的样子。那到底是真心悔改,还是...这个循环的一部分
下午回到公司,林雨晴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工作。新项目需要她设计一系列关于心理健康的海报和手册。她翻阅资料,看到各种心理疾病的症状描述,其中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让她又一次停下了手:
警觉性增高、易怒、难以集中注意力、对可能引发创伤回忆的事物产生强烈反应...
嘿,想什么呢李明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他指了指她面前的草图,这个创意不错,但医院可能希望色彩更温暖些。
林雨晴低头看自己无意识画出的暗色调设计,勉强笑了笑:你说得对,我重做一版。
下班时间,周强准时出现在公司楼下。他西装革履,英俊挺拔,引来不少女同事艳羡的目光。
那就是雨晴的老公好帅啊!
听说还是某公司的高管,年轻有为。
他们真是郎才女貌...
这些窃窃私语飘进林雨晴的耳朵里,她看着周强微笑着向她的同事们点头致意,完美得像个王子。谁能想到这个王子昨晚把她的脸打肿了
今天过得怎么样车上,周强问道,手自然地搭在她大腿上。
还好,新项目启动了。林雨晴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什么项目
市立医院的心理健康宣传。
周强的手指在她腿上轻轻敲打:和谁对接
医院市场部和一位心理科的张教授。
男的女的
张教授是男的,市场部有男有女。林雨晴感到一阵疲惫,周强,这只是工作。
我只是关心你。周强捏了捏她的腿,力道稍微大了些,对了,你手机给我用一下,我的没电了,要查个地址。
林雨晴从包里掏出手机递给他。周强接过后,看似随意地翻看着,眼睛不时扫过屏幕。林雨晴突然意识到他可能在检查她的通讯记录和短信,胃里一阵发冷。
还给你。几分钟后,周强把手机还给她,晚上想吃什么
不太饿,随便吧。林雨晴说。
晚餐后,周强说要处理工作,进了书房。林雨晴洗完澡,发现自己的手机位置变了。她打开手机,发现相册里今天拍的设计草图被翻看过,通讯录里李明的号码被单独标记了出来。
书房门突然打开,周强走进卧室:周末我妈生日,你记得准备礼物。
我记得。林雨晴说,她确实记得,日历上已经标注了。
买条围巾吧,她喜欢巴宝莉的。周强脱下外套,对了,你那个同事,叫李明的,结婚了吗
林雨晴的心跳加速:不知道,没聊过这个。
以后少跟他单独相处。周强语气平淡,像是在讨论天气,公司里人多口杂,免得有人说闲话。
我们只是同事...
我知道,周强笑了,那笑容不达眼底,我只是提醒你。你现在是设计总监了,要注意影象。
他走过来,抱住她:今天戴着我送的项链,真好看。
林雨晴僵在他怀里,脖子上的项链突然变得像一条冰冷的锁链。
夜深了,周强在她身边熟睡,呼吸均匀。林雨晴轻轻起身,走到浴室关上门。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手指抚过脖子上那条昂贵的项链,想起张教授今天说的话。
这是一种典型的创伤性联结...
她慢慢解开项链,放进抽屉最深处。镜中的女人眼睛通红,但眼神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闹钟响起时,林雨晴条件反射般伸手按掉。窗外天色尚暗,凌晨五点半的卧室笼罩在昏蓝的晨光中。她轻手轻脚地起身,生怕惊醒身旁熟睡的周强。
浴室门锁轻轻咔嗒一声,林雨晴才敢长长呼出一口气。镜子里的女人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色,嘴唇因缺水而干裂。她打开水龙头,用双手接住冰凉的水拍在脸上,试图洗去连夜的疲惫。
过去两周,周强变得阴晴不定。有时温柔体贴如初识时,有时却因为微不足道的小事暴跳如雷。那条蒂芙尼项链她不得不每天戴着,因为周强会检查。
林雨晴轻轻卷起睡衣袖子,右手腕处一圈淡紫色的淤痕已经转黄,那是上周周强抓着她摇晃时留下的。医生说需要五到七天才能完全消退,她每天用遮瑕膏仔细掩盖,好在现在是长袖季节。
洗漱完毕,她换上高领毛衣和西装外套,确认手腕和脖子上的痕迹都被遮严实后,才悄悄走出浴室。周强还在睡,她松了口气,拎起公文包和笔记本电脑,轻轻带上门。
厨房里,林雨晴煮上咖啡,从冰箱拿出昨晚准备好的食材,开始做早餐三明治。煎蛋的滋滋声中,她打开笔记本电脑,继续完善市立医院心理健康项目的设计方案。这个项目已经进入关键阶段,下周就要提交初稿。
起这么早周强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林雨晴手一抖,锅铲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抱、抱歉,她弯腰捡起锅铲,吵醒你了吗
周强穿着睡袍站在厨房门口,头发有些凌乱,眼睛因为刚睡醒而微微眯着。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走到她身后,看着电脑屏幕。
这是什么他问,下巴搁在她肩膀上。
市立医院项目的设计方案,林雨晴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今天要和团队讨论,我想再完善一下。
周强伸手滑动触摸板,浏览她的设计稿。林雨晴僵在原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混合着昨夜威士忌的气息。
这个男的是谁周强突然指着屏幕上的一张插画问道。那是林雨晴设计的一个心理咨询场景,里面有医生和患者的剪影。
只是示意图,林雨晴说,代表心理医生。
周强轻哼一声,转身去倒咖啡。林雨晴悄悄松了口气,把煎好的鸡蛋放在全麦面包上,再加上生菜和番茄片。
你的咖啡。周强把冒着热气的杯子放在她手边,然后拿起她做好的三明治咬了一口,今天几点下班
可能要晚一点,林雨晴小心地说,项目进入关键阶段,团队需要加班讨论。
周强放下三明治,盯着她:多晚
大概...八九点林雨晴端起咖啡杯,手微微发抖,我尽量早点结束。
六点,周强说,我晚上有应酬,你要在我出门前回来。
林雨晴张了张嘴想反驳,但周强的眼神让她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她点点头,喝了一口咖啡。太烫了,烫得她舌尖发麻。
上午的公司会议室里,林雨晴向团队展示她的设计方案。幻灯片一页页翻过,她详细解释每个设计元素背后的思考——温暖的色调传递希望,开放的构图象征接纳,柔和的线条代表疗愈。
这个创意太棒了!项目经理赞叹道,特别是这个心理健康是每个人的权利的主视觉,简洁有力。
李明在一旁补充:文案部分我已经根据雨晴的设计方向做了调整,更强调理解和共情。
会议进行得很顺利,直到林雨晴的手机震动起来。周强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我在你公司楼下,周强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忘带重要文件了,回家取来不及,你把你电脑上的企划案打印给我。
现在林雨晴压低声音,我在开会...
就现在。电话挂断了。
林雨晴向大家道歉,匆匆离开会议室。电梯下到一楼,周强果然站在大堂里,西装革履,英俊挺拔。几个女同事路过时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文件在我邮箱里,周强说,仿佛没注意到那些目光,打印出来给我。
什么文件这么急林雨晴一边走向打印区一边问。
华润的那个项目,今天下午谈判要用。周强跟着她,你脸色不太好,昨晚没睡好
林雨晴没有回答,专注地操作电脑。打印机嗡嗡作响,吐出十几页文件。她整理好递给周强:是这个吗
周强快速翻阅,点点头:晚上六点,别忘了。他凑近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大步离开。
回到会议室,讨论已经接近尾声。林雨晴向大家道歉,李明递给她一杯水:没事吧
没事,林雨晴勉强笑了笑,继续吧。
下午的工作中,林雨晴全神贯注地修改设计稿。这个项目对她而言已经不仅仅是工作,张教授在会议上分享的心理学知识让她开始思考自己的处境。有时候,设计心理健康宣传材料的过程,仿佛也是在治愈自己。
五点半,她保存好文件,准备下班。周强的要求像一把剑悬在头顶,她不敢违抗。收拾东西时,李明走过来:这个初稿要不要先发给张教授看看他说过可以提前给他预览。
好啊,林雨晴想了想,我今晚再完善一下细节,明天一早发给他。
你最近总是匆匆忙忙下班,李明犹豫了一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林雨晴的手停在半空,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想向李明倾诉一切。但周强的警告在耳边回响:少跟他单独相处...要注意影响...
没事,只是家里有些杂事。她挤出一个笑容,明天见。
电梯门关上的一刻,林雨晴的肩膀垮了下来。她疲惫地靠在电梯壁上,看着数字一层层下降。大堂里,周强的车已经等在门口。
准时,很好。周强满意地说,发动车子,我七点的应酬,先回家换衣服。
回到家,周强去卧室换西装,林雨晴则走进厨房准备简单的晚餐。冰箱里的食材不多了,她想着明天得去趟超市。
这是什么周强的声音突然在背后炸响。
林雨晴转身,看见周强手里拿着她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她今天设计的海报初稿
市立医院项目的设计稿,她困惑地说,怎么了
周强把电脑放在餐桌上,指着屏幕上的一行小字:你值得被尊重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心理健康宣传的一部分,林雨晴解释,很多心理问题源于不被尊重和...
你是在暗示什么吗周强逼近一步,眼睛眯起,我不尊重你
不是!林雨晴后退,后背抵上冰箱,这只是通用的宣传语...
周强突然抓起桌上冒着热气的咖啡杯,朝笔记本电脑泼去。深褐色的液体泼洒在键盘和屏幕上,顺着桌沿滴落在地板上。
不!林雨晴冲上前去抢救她的设计稿,但为时已晚。屏幕闪烁几下,黑了。咖啡渗入键盘,毁掉了她一周的心血。
现在你不用加班了。周强冷冷地说。
林雨晴双手颤抖着试图擦干电脑,眼泪模糊了视线。周强抓住她的手腕,正是之前淤青未消的那只。
疼...林雨晴忍不住出声。
疼周强加重了力道,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疼吗
他拽着她来到客厅,把她摔在沙发上。林雨晴缩成一团,等待预料中的拳头或巴掌。但周强只是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六点半出门,他平静地说,仿佛刚才的暴怒从未发生,希望回来时看到家里一尘不染。还有,重新设计你的项目,别再用那些愚蠢的标语。
门关上的声音惊醒了一动不动的林雨晴。她缓慢地坐起来,看着咖啡渍蔓延到地板边缘。手腕上的淤青更深了,火辣辣地疼。
她机械地起身,拿来抹布和水桶,跪在地上擦拭咖啡渍。擦着擦着,眼泪终于决堤,滴落在咖啡与水的混合物中,消失不见。
两小时后,周强回来了,身上带着酒气和香水味。林雨晴已经收拾完残局,坐在沙发上发呆。损坏的笔记本电脑放在一旁,她试过开机,但毫无反应。
还在生气周强松了松领带,在她身边坐下,我只是不想你太累。
林雨晴没有说话,目光落在远处的地板上。
好了,周强伸手想摸她的脸,她躲开了,明天给你买台新电脑,最好的配置。
他叹了口气,突然跪在她面前,抓住她的手:原谅我,雨晴。我最近压力太大了,公司的事...我失控了,我知道。但你得理解我,我这么做都是因为太爱你了。
他的眼眶红了,声音哽咽:我不能失去你,你明白吗看到你和那些男人一起工作,我快疯了...
林雨晴看着他表演般的忏悔,内心一片冰冷。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周强会温柔地拥抱她,承诺再也不动手,然后带她去昂贵的餐厅,送她礼物...直到下一次爆发。
我去洗澡。她抽出手,起身走向浴室。
锁上门,林雨晴打开水龙头,让水声掩盖她的啜泣。她脱下高领毛衣,检查身上的伤痕。右腕紫红一片,左臂上有一处她都不记得什么时候留下的淤青。
热水冲刷着她的身体,却冲不走周强的触碰带来的肮脏感。她想起明天要面对的工作——如何向团队解释设计稿丢失如何在没有电脑的情况下继续项目
更重要的是,她该如何面对张教授那位睿智的老人似乎已经看穿她的伪装。在下次会议中,她能否直视他的眼睛而不崩溃
林雨晴关掉水龙头,擦干身体。镜子上蒙着水雾,她用手擦出一片清晰,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空洞,嘴角下垂,像个失去灵魂的躯壳。
这个眼神突然让她想起张教授在第一次会议上说的话:家庭暴力受害者常常陷入自我认同的危机,他们开始相信施暴者强加给他们的负面评价,逐渐失去自我价值感。
林雨晴猛地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那一刻,她做了一个决定——明天要去市立医院的心理健康科,不是为项目,而是为自己。也许,只是也许,张教授能给她一些建议。
卧室里,周强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林雨晴轻轻躺在床的另一侧,尽量不碰到他。窗外,一轮冷月挂在天空,洒下清冷的光。她盯着那月光,直到眼睛酸痛,才缓缓闭上。
明天会是新的一天。也许,会是一个开始。
手机屏幕亮起,周强的名字伴随着刺耳的铃声不断闪烁。林雨晴的手指悬在拒接键上方,颤抖着,最终还是滑向了接听。
你在哪周强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低沉而危险。
林雨晴看了一眼咖啡厅墙上的挂钟,下午三点十七分。我和苏梦在蓝山咖啡,上周就和你说过了。
立刻回来。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我查了你的信用卡记录,昨天你在药店买了什么
林雨晴的喉咙发紧。那只是普通的胃药,最近周强强迫她吃下的各种补品让她的胃不堪重负。但解释只会让情况更糟。
胃药。她简短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边缘。
提前结束你的闺蜜约会,周强的语气不容置疑,我六点有客户要来家里,你需要准备晚餐。
林雨晴看向对面坐着的苏梦,她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两人曾经形影不离。苏梦正皱着眉头看她,显然从她这边的对话中听出了端倪。
可是我们才刚见面半小时,林雨晴压低声音,而且你说过今天不会——
现在。电话挂断了。
林雨晴慢慢放下手机,屏幕上显示这是周强今天打来的第七个电话。前六个她都没接,因为苏梦一见面就抢过她的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
他又在查岗苏梦搅拌着面前的冰美式,指甲上的酒红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是林雨晴曾经最喜欢的颜色,但现在她的指甲剪得短短的,没有任何装饰。
家里有客人要来,林雨晴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我可能得提前走了。
苏梦突然伸手抓住林雨晴的手腕,正好按在那圈尚未完全消退的淤青上。林雨晴倒吸一口冷气,猛地抽回手,但为时已晚——苏梦的眼睛已经瞪大了。
这是什么苏梦的声音骤然降低,别告诉我是你自己不小心弄的。
咖啡厅里的嘈杂声似乎一下子远去了。林雨晴感到一阵眩晕,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圈紫红色的痕迹,像一条丑陋的手链。五天前,周强把她按在墙上时留下的。
我...最近健身,器材蹭的。林雨晴拉下毛衣袖子,遮住伤痕。
苏梦的表情从震惊转为愤怒:林雨晴,我们认识十年了,你觉得我会相信这种鬼话她倾身向前,声音压得更低,是周强,对不对他打你
不是!林雨晴的声音突然提高,引来附近几桌客人的目光。她急忙低下头,只是...有时候他太激动了,但不是故意的。
苏梦的眼中闪过一丝林雨晴熟悉的光芒——那是大学时代每当林雨晴遇到不公时,苏梦总会露出的神情:倔强、愤怒,誓不罢休。
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苏梦一字一顿地说,那个大学时敢在教授面前据理力争的林雨晴去哪了那个为被骚扰的学妹出头的林雨晴去哪了
每一句话都像锤子砸在林雨晴心上。她盯着咖啡杯里自己的倒影——苍白的脸,黯淡的眼睛,嘴角下垂。她几乎认不出自己了。
手机又亮了,周强的第八个来电。林雨晴条件反射地想去接,苏梦一把抢过手机,直接关机。
今天你必须把话说清楚,苏梦的眼睛里闪着泪光,这一年你越来越疏远,每次见面都匆匆忙忙,电话里总是支支吾吾...我一直以为只是新婚甜蜜,没想到...
林雨晴的胃部绞痛起来,她想起周强六点的客户,想起如果不按时回去的后果。但苏梦的手紧紧按在她的手上,仿佛在传递某种力量。
他...控制欲很强,林雨晴终于挤出一句话,但大多数时候对我很好,只是压力大的时候...
放屁!苏梦罕见地爆了粗口,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你看看你,连和朋友喝杯咖啡的自由都没有,这他妈叫婚姻这叫监狱!
林雨晴的眼泪突然决堤。一年了,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白地说出真相。一年来她为周强找了多少借口——工作压力大、童年阴影、太在乎她...现在这些借口在苏梦愤怒的目光下显得如此可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林雨晴哽咽着说,我试过反抗,但每次只会让情况更糟...
苏梦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搬出来,住我那里。明天就去离婚。
林雨晴摇摇头,恐惧像潮水一样涌来:你不了解他...他会...他会杀了我的。上次我只是提到想换个工作,他就...
她说不下去了。那天晚上周强掐着她的脖子,把她的头往墙上撞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事后他哭着道歉,给她买了那条她一直舍不得买的钻石项链。
那就报警!苏梦激动地说,我有朋友在妇联工作,他们可以帮你——
林雨晴的手机在苏梦手中震动起来——虽然已经关机,但周强的Apple
Watch还能远程控制它开机。屏幕上跳出一条短信:再不回来,我就把你藏在衣柜底层的药瓶寄给你父母。你知道那会让他们多伤心。
林雨晴的脸色瞬间惨白。那是抗抑郁药,她偷偷吃了半年,没告诉任何人,包括她年迈的父母。周强上周整理她的衣柜时发现了,当时只是冷笑一声没收了药瓶,没想到现在成了威胁的筹码。
我得走了。林雨晴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到桌角,疼痛让她眼前发黑。
苏梦看着她慌乱地收拾包包,眼神从愤怒转为深深的担忧:雨晴,求你,别回去。
我没事,真的。林雨晴挤出一个微笑,改天再聊。
她几乎是跑出咖啡厅的,身后传来苏梦的喊声:我会一直等你电话!随时!
出租车里,林雨晴打开手机,47个未接来电的通知瞬间刷屏。她颤抖着回拨了周强的号码,刚响一声就被接起。
你还有二十分钟。周强的声音冷得像冰。
当林雨晴气喘吁吁地推开家门时,周强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拿着她的药瓶把玩。看到她进来,他慢条斯理地拧开瓶盖,倒出几粒白色药片在掌心。
跪下来。他说。
林雨晴僵在门口,血液仿佛凝固了。
我说,周强一字一顿地重复,跪下来,像狗一样爬过来,求我原谅。
林雨晴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发抖。一年前那个在婚礼上承诺爱她一生的男人,现在正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她。
我...我只是见了苏梦,她试图解释,我们很久没见了...
周强突然站起来,药瓶砸在她脚边,药片四散飞溅。我取消你的聚会是为了你好!那个贱人一直在挑拨我们的关系,你以为我不知道
林雨晴后退一步,后背抵在门上。周强几步走过来,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
记住,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他的呼吸喷在她脸上,你的工作、你的房子、你的生活...我随时可以收回。
他松开手,林雨晴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
现在,去做饭。周强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仿佛刚才的暴怒从未发生,王总六点到。
接下来的三天,周强没有碰她一根手指头,但比任何暴力都可怕——他完全无视她的存在。不跟她说话,不回应她的问题,甚至眼神都不与她交汇。林雨晴感觉自己像个幽灵,在这个曾经称之为家的空间里飘荡。
更可怕的是,她两次半夜醒来,发现周强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当她惊恐地问他在做什么时,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离开房间。
第四天早晨,林雨晴在公司洗手间里呕吐了。镜中的她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她机械地补着妆,试图掩盖自己的憔悴。
林总监洗手间门被推开,是行政部的小张,会议室都准备好了,客户十分钟后到。
市立医院的心理健康宣传项目进入了最后阶段,今天是和医院方的终稿确认会。林雨晴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西装外套,走向会议室。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几个人,包括李明和医院的几位代表。张教授还没到。林雨晴强打精神,开始调试投影仪。
你还好吗李明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水,脸色很差。
没事,可能有点感冒。林雨晴接过水杯,袖子随着动作滑落,露出了手腕上尚未完全消退的淤青。
李明的目光立刻锁定了那道伤痕。林雨晴慌忙拉下袖子,但已经晚了。李明没有说话,只是从笔记本里撕下一张小纸条,迅速写了什么,塞进她手中,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林雨晴等到没人注意时,悄悄打开纸条:市妇女援助热线:xxxx-xxxx,24小时有人接听。李
她的眼眶瞬间湿润了。不是因为被发现了秘密,而是因为这张小小的纸条告诉她:她不是孤身一人。
会议进行得很顺利,张教授对最终设计稿很满意。当讨论到宣传手册上的求助渠道时,张教授特别强调:一定要醒目,很多受害者第一次鼓起勇气求助时,往往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寻找信息。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林雨晴,又落到她手腕上。林雨晴下意识地拉了拉袖口,心跳加速。
会议结束后,林雨晴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她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苏梦的话在耳边回响: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她掏出李明给她的纸条,那串数字仿佛在发光。犹豫再三,她拿出手机,输入了号码,但迟迟没有按下拨号键。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她的喉咙。如果周强发现她打了这个电话会怎样如果她真的尝试离开却失败了会怎样那些新闻里被前夫杀害的女人,她们也一定想过逃跑...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周强的名字跳出来,吓得林雨晴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她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
今晚我加班,你自己吃。周强说完就挂断了,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
林雨晴站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突然笑了,那笑声近乎歇斯底里。这就是她现在的生活——连独自吃晚饭都成了一种恩赐。
那天晚上,林雨晴坐在浴缸边缘,盯着手里的药片。不是抗抑郁药,而是普通的止痛片,但足够多的剂量也能结束一切痛苦。她一颗一颗数着,想象着吞下它们后长眠不醒的安宁。
浴室门突然被敲响,林雨晴惊得差点把药片洒了。
你在里面干什么周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开门。
林雨晴慌忙把药片藏进药盒,打开门锁。周强站在门口,西装外套已经脱下,领带松松地挂在脖子上。他看起来异常疲惫,眼睛里布满血丝。
我明天出差,他说,三天。
林雨晴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周强突然伸手抚摸她的脸,这个久违的温柔举动让她浑身僵硬。
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严格吗他的声音出奇地柔和,因为这个世界很危险,而我想保护你。
林雨晴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的情感看起来如此真实。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相信他了,几乎要忘记那些拳头、那些辱骂、那些烟头烫伤的疼痛。
。她轻声说,从他身边挤过去,逃也似地钻进被窝。
半夜,林雨晴从噩梦中惊醒,发现周强不在床上。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发现书房门缝下透出灯光。悄悄靠近,她听到周强在里面说话,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谄媚:
是的,王总,那个项目绝对没问题...当然,您侄女的设计很棒...不,我妻子不会参与最终评选,她已经请了长假...
林雨晴捂住嘴,退回卧室。原来如此。周强一直在暗中操作,准备把她挤出公司。她早该想到的——先是孤立她,然后控制她的经济来源,这是家暴者的经典套路。
她蜷缩在床上,眼泪无声地流下。窗外的月光冷冷地照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个苍白的矩形。那个矩形慢慢变形,变成了一个门——一扇通往自由的门。
林雨晴伸手摸向枕头底下,那里藏着李明给她的纸条。三天。周强要出差三天。足够她做很多事了。
她轻轻下了床,从衣柜最深处摸出那个旧背包,开始悄悄往里塞必需品:身份证、护照、银行卡、几件换洗衣物...明天,她会把这些带去公司,藏在抽屉里。
计划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形:明天先打电话给那个热线,然后联系苏梦,再...她的思绪被书房门打开的声音打断。林雨晴迅速把背包塞回衣柜,躺回床上假装睡觉。
周强的脚步声停在卧室门口,但没有进来。林雨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冰冷的蛇爬过皮肤。她强迫自己保持均匀的呼吸,直到脚步声再次远去。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时,林雨晴已经醒了。她看着身旁熟睡的周强,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看到这张曾经深爱过的脸。
无论结局如何,她的人生从今天开始,将不再一样。
办公室的时钟指向下午四点三十二分。林雨晴第三次检查抽屉锁,手指不住地发抖。那个灰色背包——装着她所有的逃生希望——不见了。
抽屉锁上有一道新鲜的划痕,金属表面还闪着细微的光泽,显然是刚被撬开不久。林雨晴的喉咙发紧,呼吸变得急促而不规律。她昨天才悄悄塞进去的背包,里面有身份证、护照、换洗衣物和这些年偷偷攒下的三千元现金。
不会的,一定是记错抽屉了...她喃喃自语,发疯似地拉开旁边几个抽屉,尽管明知不可能出错。这是她专属的设计部办公桌,其他抽屉里只有设计稿和办公用品。
办公室里的空调开得很足,林雨晴却感到后背渗出一层冷汗,黏腻的衬衫贴在皮肤上。周强明天才出差,今天背包就不见了。这意味着什么谁拿走了它更重要的是——谁知道这个背包的存在
林总监行政助理小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雨晴猛地合上抽屉,转身时差点碰倒咖啡杯。
您没事吧脸色好白。小王疑惑地看着她,手里拿着一叠文件,这是需要您签字的报销单。
林雨晴接过文件,强迫自己微笑: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她签字的笔迹歪歪扭扭,与平时工整的签名判若两人。
小王离开后,林雨晴瘫坐在椅子上,大脑飞速运转。知道这个背包存在的人只有她自己和...苏梦。但苏梦不可能出卖她。难道是周强发现了什么他安插了眼线在公司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她环顾四周开放式办公区,二十多名同事各自忙碌,谁会是周强的眼线总是热情打招呼的前台小张经常来请教问题的实习生小李还是...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李明身上,他正在和文案组的同事讨论什么,表情专注。
不,不可能是李明。是他给了她援助热线的号码。但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
林雨晴的视线落在办公电脑上,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她。她俯身检查主机背面——一个小小的黑色设备不知何时被安装在了USB接口上。监控软件!周强一定是远程监控了她的电脑,看到了她搜索庇护所的信息,或者...
她猛地拔掉那个设备,手指像被烫到一样颤抖。这解释了一切。周强知道她的计划,甚至可能知道她今天打算提前拿走背包。但背包是什么时候被拿走的早上她来上班时还在吗
记忆变得模糊不清。过去几周的高度紧张和睡眠不足让她的思维变得迟钝。林雨晴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理清头绪。无论如何,计划必须改变。没有证件和现金,她哪儿也去不了。
手机震动起来,周强的名字跳出来,林雨晴的心跳瞬间加速。
我提前回来了,周强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异常清晰,今晚有个应酬,你七点前到家。
林雨晴的嘴唇发干: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
计划有变。电话那头传来机场广播的声音,怎么,你不高兴我提前回来
不,当然高兴...林雨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挂断电话,林雨晴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发抖。周强提前回来,背包不见了,电脑被监控...这一切不可能是巧合。他知道。他一定知道她的计划。
办公区的灯光突然变得刺眼,周围的嘈杂声像潮水一样涌来又退去。林雨晴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桌子才能站稳。她需要空气,需要离开这里,哪怕只是几分钟。
踉踉跄跄地走到消防通道,林雨晴推开沉重的防火门,跌坐在楼梯上。冰冷的金属台阶透过单薄的西装裤传来寒意,但她已经顾不上了。呼吸变得困难,胸口像被铁箍紧紧勒住。她知道这是恐慌发作,但理性认知并不能缓解症状。
防火门突然被推开,林雨晴惊跳起来,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抱歉,吓到你了。是李明,他手里拿着两杯咖啡,我看你状态不太好...
林雨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警惕地盯着他。如果是他拿走了背包呢如果是他向周强告密了呢
李明似乎察觉到她的戒备,将一杯咖啡放在台阶上,自己退到安全距离:喝点甜的,对恐慌发作有帮助。
林雨晴没有碰那杯咖啡。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在楼梯间回荡。
你的背包在我车里。李明突然说。
林雨晴猛地抬头,血液瞬间冻结:什么
灰色耐克背包,里面有钱包、证件、换洗衣物和一瓶抗抑郁药。李明的声音很平静,今天上午我看到有人翻你的抽屉,就抢先一步拿走了。
谁...谁在翻我的抽屉林雨晴的声音细如蚊呐。
新来的实习生,姓陈的那个。李明抿了抿嘴唇,我注意到他最近经常和周强通电话。
林雨晴的世界天旋地转。周强真的在公司安插了眼线!而她甚至不知道这个实习生什么时候被安插进来的。
为什么帮我她终于问出这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
李明从钱包里取出一张照片递给她。照片上是一个和李明有几分相像的年轻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两人笑得很甜。
我姐姐,李明轻声说,三年前被丈夫推下楼梯,颈椎骨折,现在还在康复中心。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她尝试逃走过四次,前三次都被抓回去了。第四次,她差点没命。
林雨晴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她看着照片中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子,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要么永远活在恐惧中,要么在逃离时被杀死。
我有套空置的公寓,李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和一张纸条,地址在这里,离妇女庇护所只有两个街区。我的车停在B2层D区,灰色大众,你的包在后备箱。
林雨晴没有伸手去接,内心的交战几乎将她撕裂。接受李明的帮助意味着将他拖入危险,周强不会放过任何帮助她的人。但如果不接受...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不能连累你,她最终说道,周强他...他会...
我知道他是什么人,李明把钥匙和纸条塞进她手中,我姐姐的丈夫也是那样。表面光鲜,人模人样,私下却是恶魔。
钥匙在林雨晴掌心留下深深的压痕。她想起苏梦,想起张教授,想起援助热线的志愿者...原来一直有这么多人愿意帮她,只是她太害怕连累他们。
谢谢,她终于说道,将钥匙和纸条小心地藏进内衣暗袋,但我得自己想办法。如果周强发现你...
防火门突然被推开,两人同时僵住。是前台小张,她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林总监,有您的访客在一楼大厅等您。
林雨晴的心跳几乎停止:谁
您丈夫,小张笑着说,他说给您一个惊喜。
惊喜还是监视林雨晴的血液瞬间变冷。周强不是在机场吗怎么会出现在公司大厅除非...他根本没出差,或者提前很多回来了。他在测试她
告诉他我马上下去。林雨晴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小张离开后,李明低声说:后楼梯通到地下车库,我的车钥匙给你。他掏出另一把钥匙,现在就走。
林雨晴摇摇头,眼神变得坚定:如果我突然消失,他会怀疑你。我得下去见他,假装一切正常。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晚上我会找机会离开。如果...如果明天我没来上班...
我会等24小时,然后报警。李明严肃地说。
林雨晴深吸一口气,推开防火门。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电梯下行的几十秒里,她的思绪却异常清晰。周强为什么会来公司是真的想给她惊喜,还是已经察觉了什么
电梯门打开,一楼大厅明亮宽敞。周强站在前台旁边,西装笔挺,手里拿着一束红玫瑰。看到林雨晴,他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迎上前来。
亲爱的,惊喜吗他大声说,引得几个路过的同事投来羡慕的目光。
林雨晴强迫自己微笑,接过花束: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告诉你还叫惊喜吗周强搂住她的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这个亲昵动作让林雨晴浑身僵硬,但她不敢推开。
我还有些工作没做完...她试探着说。
明天再做,周强的声音很温柔,但搂着她腰的手却暗中用力,今晚王总请客,特意说要带你一起去。
王总。那个周强想巴结的大客户,那个准备用侄女取代她设计总监位置的人。林雨晴突然明白了——周强是要在公众场合展示他们恩爱的夫妻关系,这样当她因健康原因离职时,才不会有人怀疑。
好,她听见自己说,我收拾一下包就下来。
不用了,周强轻松地说,我已经让小王帮你收拾好了。他晃了晃手中的女士手提包,正是林雨晴放在办公室的那个。
林雨晴的血液几乎凝固。周强不仅翻了她放逃生背包的抽屉,还翻了她日常用的手提包。他发现了什么李明的纸条援助热线的号码
走吧,周强揽着她向大门走去,王总不喜欢等人。
走出公司大门时,林雨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在高层窗户后,似乎有一个身影站在那里注视着他们——是李明吗还是她想象出来的
周强的车停在公司正门口,他绅士地为她打开车门。林雨晴坐进去,玫瑰花的香气突然变得令人作呕。周强绕到驾驶座,发动车子。
你今天看起来很漂亮,他柔声说,手指抚过她的脸颊,我为你骄傲。
林雨晴看向窗外,不敢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恐惧和决心。夜幕正在降临,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在某个角落,李明的车停在地下车库,后备箱里放着她的逃生背包。在某个地方,苏梦正等着她的电话。在某个庇护所,志愿者随时准备帮助她这样的女人。
而此刻,她坐在恶魔身边,手握一把可能改变命运的钥匙。
周强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皱了皱眉:你接一下,开免提,说是王总的电话。
林雨晴机械地照做。电话那头,一个男声热情地说着晚上聚餐的安排。周强微笑着点头,不时插几句话。
趁他分神,林雨晴悄悄摸了摸藏在胸口的钥匙。金属的冰冷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像一个小小的、坚定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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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无论如何,今晚她必须逃走。
暴雨拍打着王总别墅的落地窗,林雨晴数着时间——她已经躲在洗手间里十七分钟了。门外,周强的脚步声时远时近,伴随着他刻意压低的威胁:出来,雨晴。别让我把门踹开。
林雨晴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删除了所有可能与李明联系的记录。胸口的钥匙像一块烧红的炭,灼烧着她的皮肤。晚宴开始后,周强喝了不少酒,对王总谄媚逢迎的同时,不忘在桌下掐她的大腿以示警告。当王总提到你太太看起来不太舒服时,周强才勉强同意她去洗手间。
最后十秒,周强的声音突然贴近门板,你知道我数到零会发生什么。
林雨晴深吸一口气,按下发送键——那条编辑了二十分钟的求助信息终于发给了苏梦。只有两个字和一个地址:救命。翠湖别墅区17栋。
她迅速删掉发送记录,把手机调回主界面,然后按下冲水键。水流声掩盖了她打开窗户的声响。洗手间在一楼,窗外是茂密的灌木丛,再往外就是别墅区的围墙。
三、二、一——周强开始倒数。
林雨晴脱下高跟鞋扔出窗外,然后抬起一条腿跨上窗台。丝绸晚礼服被窗框钩住,撕裂的声音在雨声中几乎微不可闻。
砰!
门被踹开的瞬间,林雨晴纵身跳入雨中。灌木丛的枝条划过她裸露的小腿,立刻留下几道血痕。她顾不上疼痛,抓起高跟鞋赤脚奔向围墙。
林雨晴!你给我站住!周强的咆哮从身后传来。
雨水模糊了视线,林雨晴的脚底踩到尖锐的石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围墙比她想象的要高,表面湿滑无处着力。她听到身后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绝望地回头看了一眼——周强只穿着衬衫,雨水将他全身打湿,脸上的表情狰狞得不像人类。
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周强冷笑,没有钱,没有手机,没有朋友...你他妈就是条离了我活不了的母狗!
林雨晴的目光落在围墙边的垃圾桶上。她冲过去,用尽全力将垃圾桶推到墙边,爬上去勉强够到了墙头。指甲抠进砖缝,脚蹬着湿滑的墙面,一点一点往上爬。
周强的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下来!他怒吼着拽她。
林雨晴的另一只脚狠狠踹向他的脸。鞋跟正中周强的鼻梁,他痛呼一声松开了手。借着这个空隙,林雨晴翻上墙头,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另一侧是条昏暗的小巷,她的右脚踝在落地时扭伤了,钻心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不敢停留,一瘸一拐地往巷口光亮处跑去。
巷子尽头是条车水马龙的大街。林雨晴冲出去时,一辆出租车险些撞上她。司机急刹车后探出头大骂:找死啊!
林雨晴拉开车门就钻了进去:求求你,开车!有人追我!
司机从后视镜看到巷子里冲出来的周强,立刻踩下油门。车子蹿出去的瞬间,周强的手拍在了后备箱上,发出可怕的闷响。
去哪司机警惕地问,不时瞥向后视镜中狼狈不堪的林雨晴。
林雨晴摸了摸胸口的钥匙和纸条。纸条已经被雨水和汗水浸湿,但地址仍可辨认:青云路147号,阳光公寓,3单元502。
青云路147号,她说,麻烦快一点。
出租车后窗上,周强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黑点消失不见。林雨晴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抖得像风中的树叶,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晚礼服湿透了贴在身上,撕裂的下摆露出她满是划痕的双腿。
要报警吗司机问。
不!林雨晴反应过度地喊道,随即压低声音,不用了,谢谢。
四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一栋普通公寓楼前。林雨晴尴尬地发现自己身无分文——钱包还在那个被周强拿走的手提包里。
我...我没带钱,她羞愧地说,能不能...
司机摆摆手:算了,看你这样子...需要帮你叫警察吗
林雨晴摇摇头,道谢后下车。公寓楼有些年头了,电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上到五楼,找到502室,她的手抖得几乎拿不稳钥匙。
门开了,里面是套简单的一居室,家具不多但干净整洁。茶几上有张纸条:冰箱里有食物,衣柜有换洗衣物,别开灯,别拉开窗帘。坚持4时,我会联系你。——李
林雨晴锁好门,加上防盗链,然后瘫坐在地上。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眼泪就决堤而出。她蜷缩在门边无声地哭泣,生怕惊动任何可能存在的邻居。
不知过了多久,她勉强站起来,摸索着找到浴室。热水冲走身上的雨水和血迹时,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的脸上是青黑的眼圈,脖子上有周强掐过的指痕,手臂上烟疤周围泛着红晕。
衣柜里确实有几件衣服,尺码偏大但能穿。林雨晴套上一件宽松的T恤和运动裤,倒在床上。床单有淡淡的阳光味道,让她想起小时候母亲晒过的被子。
窗外,暴雨仍在继续。林雨晴盯着天花板,思绪纷乱。周强现在在做什么报警说她失踪还是发动所有关系找她苏梦收到她的求救信息了吗李明会有危险吗
困意如潮水般涌来,她抵抗了几秒就沉入黑暗。
刺耳的门铃声惊醒了她。
林雨晴猛地坐起,一时不知身在何处。窗外已经大亮,雨停了。门铃又响了一声,接着是轻轻的敲门声。
林雨晴是我,李明。开门。
她蹑手蹑脚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确认确实是李明,才解开防盗链。
李明拎着几个塑料袋进来,迅速关上门:你还好吗
林雨晴不知如何回答。身体上的伤痛会愈合,但心里的恐惧和羞耻呢她只是点点头,接过李明递来的袋子——里面是食物、水和一些基本生活用品。
周强报警了,李明压低声音,说你被不明人士绑架。新闻上全是你的照片。
林雨晴的胃部一阵绞痛:他...他还说什么了
说你精神不稳定,有自杀倾向,李明厌恶地皱眉,还悬赏五十万征集线索。
五十万。足够让任何人成为周强的眼线。林雨晴突然意识到这套公寓也不安全了。
像是看穿她的想法,李明说:这里很安全,是我姐姐名下的房产,没人知道。但你需要在这里待至少4时,等风头过去。
然后呢林雨晴问。
然后去庇护所,李明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张教授联系的,他们会帮你。
林雨晴接过名片,上面只有一个电话号码,没有地址。她突然想起什么:我的背包...
在车里,李明说,我待会儿拿上来。还有...他犹豫了一下,苏梦昨晚收到你的信息后立刻联系了我,她现在很安全,但周强可能盯上她了。
内疚感如潮水般淹没林雨晴。她又连累了一个朋友。
别那么想,李明罕见地放柔声音,帮助你的人都知道风险,但我们更怕哪天听到你...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李明离开前教她如何使用煤气灶和电视,提醒她保持手机关机,只在固定时间开机查看信息。他留下背包和一部预付费手机,说4时后会有人来接她。
接下来的时间像被拉长的橡皮筋,缓慢到令人窒息。林雨晴不敢开电视,怕错过任何异常声响。她翻看背包,确认所有东西都在——包括那瓶抗抑郁药。
在夹层里,她发现了一份忘记取出的体检报告。展开一看,她的呼吸停滞了:尿妊娠试验阳性。怀孕了。在这个最糟糕的时刻。
林雨晴瘫坐在地上,报告从指间滑落。这个孩子该不该留下如果留下,她将永远无法彻底摆脱周强;如果不留...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平坦的腹部,那里有一个无辜的生命。
傍晚时分,预付费手机震动起来。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明早9点,小区东门有辆银色面包车,车牌尾号37。上车。
林雨晴删掉短信,心跳如鼓。这意味着明天她将真正开始新生活,或者...被周强的人抓住。两种可能都让她恐惧不已。
第二天清晨,林雨晴早早准备好。她穿上李明带来的帽衫和牛仔裤,戴上口罩和棒球帽,背上收拾好的背包。八点五十分,她悄悄出门,走楼梯下到一楼。
东门口,一辆银色面包车准时出现。林雨晴犹豫了一秒,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安全带。司机是个中年女性,声音沉稳。
车子驶出小区,拐上主路。林雨晴紧张地观察路线,确认不是往她家或周强公司的方向。
我是刘芳,司机突然说,妇女庇护所的志愿者。张教授让我来接你。
林雨晴这才稍微放松:张教授...他怎么...
他是我们庇护所的顾问,刘芳简短解释,你的情况他很了解。
车子开了约一小时,最后停在一栋不起眼的四层小楼前。刘芳带她走侧门,上到三楼的一个房间。房间很简单,但干净整洁,有独立卫浴。
这里是安全屋,刘芳说,至少两周内,没人能找到你。
林雨晴放下背包,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墙壁,但双腿已经支撑不住身体。黑暗吞噬视线前,她听到刘芳的惊呼和匆忙的脚步声。
再次醒来时,房间里多了两个人——刘芳和一位白发老者。林雨晴花了几秒才认出那是张教授,没穿白大褂的他看起来就是个普通老人。
你昏倒了,张教授温和地说,刘护士给你做了检查,没什么大碍,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她的腹部。
林雨晴瞬间明白了。她下意识护住肚子:你们知道了
妊娠约六周,张教授点头,你需要做决定。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林雨晴看着自己的手,那上面还有周强留下的淤青。如果留下这个孩子,她将永远与那个恶魔有联系;如果不留...她的眼泪滴在手背上。
我不知道...她哽咽着说。
不需要现在决定,刘芳递给她一杯温水,先休息,恢复体力。
接下来的两天,林雨晴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多年的紧张和恐惧似乎一下子释放出来,让她疲惫不堪。刘芳每天来看她三次,带来食物和干净衣物,但从不问她的过去或计划。
第三天早晨,张教授来了,带了一份报纸。头版赫然是周强的照片,标题是《企业家悬赏百万寻妻,疑遭人绑架》。
他在利用媒体,张教授说,但别担心,这里很安全。
林雨晴放下报纸:张教授...关于孩子...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会支持,张教授递给她一份文件,但有一点你必须明白:让孩子在暴力环境中成长,对ta是更大的伤害。
文件是份研究报告,关于家暴家庭中成长的孩子。林雨晴快速浏览着,心跳加速。这些孩子中有高达65%会出现心理问题,40%会延续暴力模式...
我明白了,她轻声说,手指不自觉地抚过腹部,但我需要时间...考虑法律程序。
张教授点点头,留下几本小册子后离开了。林雨晴翻阅着这些资料,第一次认真思考起诉周强、彻底摆脱他的可能性。
下午,刘芳带来一个信封:李明托我转交的。
信封里是一张卡片,上面有公司几乎所有同事的签名和简短祝福。我们支持你等你回来你是最棒的...简单的字句却让林雨晴泣不成声。在卡片底部,李明写了一个电话号码:随时可以打给我姐姐,她经历过同样的事。
那天晚上,林雨晴做了个梦。梦里她抱着一个婴儿在黑暗森林中奔跑,身后是周强的脚步声。就在她即将被追上时,森林突然亮起来,无数人举着火把出现——苏梦、李明、张教授、刘芳、公司的同事们...他们围成一圈,将她和孩子护在中央。
醒来时,天刚蒙蒙亮。林雨晴静静地躺在床上,感受着腹中微弱但确实存在的生命迹象。一个决定在她心中逐渐清晰。
早餐时,她对刘芳说:我想起诉周强,然后...然后留下这个孩子。
刘芳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只是点点头:我们会帮你联系律师。
三天后,一位姓陈的女律师来到庇护所。她详细记录了林雨晴的所有遭遇,查看了她保存的证据照片和医疗记录。
证据很充分,陈律师说,但过程会很难。周强有钱有势,他会反击。
我不怕了,林雨晴说,声音比她想象的更坚定,为了孩子,也为了我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精心策划的行动。陈律师帮她申请了人身安全保护令;张教授准备了心理评估报告;刘芳教她如何在公共场合保护自己;李明定期送来公司同事的鼓励卡片。
开庭那天,林雨晴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裤子,站在原告席上。法庭里坐满了人,记者、好奇的公众、妇女权益组织的代表...还有后排的李明和几位同事。
周强西装革履地坐在被告席,面容沉痛。当法官宣布判决——准予离婚,禁止周强接近林雨晴500米以内,并因家庭暴力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缓期三年执行时,他彻底撕下了伪装。
贱人!你算计我!周强被法警按住时狰狞的表情登上了第二天所有报纸的头版。
一年后,市图书中心。
新书发布会现场座无虚席。讲台上,林雨晴穿着淡蓝色连衣裙,微笑着回答读者提问。她的左臂上,烟疤已经被纹身覆盖——一只展翅的蓝鸟。
《从破碎到完整》这本书记录了我从家暴受害者到幸存者的历程,她平静地说,很多人问我为什么选择公开自己的伤疤,因为我知道,此刻正有无数女性活在恐惧中,她们需要知道——逃离是可能的。
台下一位年轻女性举起手,她的眼睛红肿,脖子上隐约可见淤青: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始...他监视我的一切...
林雨晴走下讲台,来到那位女性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第一步总是最难的,但你不必独自面对。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这是我们公益组织的联系方式,24小时有人接听。
那位女性颤抖着接过名片,眼泪滚落。林雨晴拥抱了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你值得被爱,但不是以伤害的方式。
发布会结束后,林雨晴站在书店门口,望着湛蓝的天空。一年前的今天,她躺在安全屋的床上,想着结束自己的生命。而现在,她活着,真正地活着。
手机震动,是刘芳发来的消息:新庇护所下周落成,剪彩仪式你能来吗
林雨晴回复:一定到。
她拦下一辆出租车,上车时,司机认出了她:咦,你不是电视上那个...写家暴书的女士吗
林雨晴微笑着点点头。
我女儿很喜欢你的书,司机一边开车一边说,她说你给了她勇气离开那个混蛋男友。
林雨晴望向窗外,城市的景色飞速后退。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也许正有一个女人躲在浴室里检查自己的伤痕,也许正有一个女孩在搜索如何判断自己是否遭遇家暴...而她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可能成为她们的救命稻草。
车停在十字路口,红灯亮起。人行道上,一对年轻情侣手牵着手走过,女孩笑靥如花,男孩温柔地替她拨开额前的碎发。
林雨晴轻轻抚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那个决定并不容易,但她从未后悔。有些循环必须被打破,有些伤痛不该延续。
绿灯亮起,出租车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