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结结实实打了他一巴掌的内衣,掉在了地上。
那张眉骨立体的俊脸迅速起了红痕。
走廊的灯光幽幽发亮,雾纱似的光线蒙在那张仿佛被精细雕琢过的脸庞上,他低垂着眉眼看着眼前陌生无礼的年轻女孩,神色不耐,却凭着良好的教养克制住了。
“你是什么人?”
他在对方后退逃跑的那一刻及时抓住了她的手。
叶蓁蓁两眼一黑,当下十分想死。
“对不起!”
她想不起来自己的腿是怎么迈开的,但她连着喊着三声对不起,听见了身后,另一扇门打开,房内的人抱怨的熟悉声音。
“好吵啊,有没有搞错?”
叶蓁蓁瞪大眼睛,眼前陌生男人穿着浴袍,又和自己拉扯不清,赵秉要是看到自己和别人这么出现在他面前……她完全可以想象到他怎样倒打一耙。
浑身宕机的机能都临危受命,叶蓁蓁失控的大脑胡乱指挥,她手脚并用扑进了眼前的门里。
“砰”一声门关上了。
对面
1107的门打开一半,男人探出头来,是张看起来还算秀气的文弱的脸,因为好事被打断而面色不虞,看到门口没人,“啧”了一声。
“行了,赵秉,你还来不来啊?”
那女人声音甜腻倦懒,如果叶蓁蓁没有隔着门听,也许能听出这声音像她一个熟人。
但她此刻没有心思偷听,更来不及发现什么端倪。
她扑得用力,扑得果断,进门来的时候,不慎踩到了地上的内衣。
那布料真是滑腻。
她在虚空里抓不住支撑的点,直直栽倒在地上,五体投地,对着空气磕了个响头。
周颂雪垂下头,浓睫微颤,深邃的眼微微眯起,观察着地上凝滞的“雕像”。
纵然是他见多识广,猛然遇见如此奇特的行为艺术,也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沉吟半响,他拢紧了自己身上松松垮垮的浴袍。
“你这样的行为实在有些不合适,这位小姐?”
叶蓁蓁浑身僵硬,趴在地上,死一般寂静。
“你别碰瓷,我让你打这一下都没让你赔呢。”周颂雪蹲下来,手在半空比划了几下,似乎找不到地方下手,皱了皱眉头,他轻轻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肩膀。
“我没事。”
叶蓁蓁吸了吸鼻子,低着头从地上爬起来。
手机摔得有些远,不知道碰到了哪里,自动接听了电话。
叶蓁蓁过去捡手机,本想挂断,但看到屏幕上张哥的名字,她认命的接起来。
“张哥。”
听筒摔坏了。
对面安安静静,她生无可恋地开了免提。
“叶蓁蓁,小陈总要的方案你再发一次给我啊,文件过期了!快快快!”
她应了声“好”,要挂电话,张哥大嗓门吼了一句“对了,捉奸的事咋样了,你那男朋友真跟别人搞上了?”
“搞上了”三个字吼得震耳欲聋,张哥也是在楼梯间讲电话,喊起来有回音。
她脸有点发烫,尴尬得浑身不自在。
捉奸,失败,还在陌生男人房里磕头。
简直一团乱麻。
叶蓁蓁手忙脚乱地挂了电话。
她没错过那陌生男人的笑声。
……有什么好笑的!
叶蓁蓁怒视回去,看到他递过来的小瓶子。
她愣愣的,目光从瓶子上活血化瘀的字眼上移开。
落在他温柔亲切的笑眼。
高大英俊的年轻男人微微笑着,倒不是那种嘲笑,她没从那张温和正派的脸上看到嘲讽,只看到一点类似看到奇异未知物种的好奇。
果然还是很丢脸。
她又低下头了。
他凑过来查看,动作没有多余的意味,但叶蓁蓁鼻子忽然有点酸。
有点疼。
可是她不知道哪疼。
周颂雪下意识俯身去看她的伤口,额头上一大片泛着红,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也几乎盈满了泪水,快要哭出来似的。
看起来像只可怜的小猫。
他眉头不自觉皱起,问她:“没事?”
“对不起,我找错房间了,这就走。”
她声音闷闷的,像是怕人家看到她的脸,头埋得很低,转身往外走。
周颂雪没拦她,在门口低声说了句:“别放心上,我不会往外说。”
“对了,这个东西……”
她愣愣抬头,看见他朝她挥着手里那块罪魁祸首的小布片。
叶蓁蓁下意识转过头,目光移到了对门的房间号。
1107
原来是
1107
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那股不甘心的劲似乎只是脆弱的细线,随着她摔的那一下,已经绷断不知道丢在了哪里,捡都捡不起来了。
周颂雪莫名觉得她要哭出来,但她也没有。
她苦笑了一下,接过去。
他或许会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又哭又笑的。
可是没关系了,反正只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叶蓁蓁在走廊尽头轻轻抛起,投进了清洁车。
灯光幽暗,叶蓁蓁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到那个男人靠在门边,伸出手指比划出一个相机的形状,轻声的“咔擦”。
柳少雨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叶蓁蓁修完手机,只觉得浑身累得不想动,她原本只是回家小睡一会,谁知道闭上眼就到了天黑。
凌晨一点半,她睁开眼睛,喉咙干渴,她起身倒水,习惯性拿起手机看工作群的消息。
屏幕不动,漆黑的一片,在夜色里照出她茫然的脸。
手机没电了。
她插好充电再开机,信息还没来得及跳出来,电话先响起。
“妈。”
她的嗓子有点哑,咳了几声,对方的声音柔婉亲和,喊她:“小宛。”
连宛是她死了的妹妹。叶蓁蓁没应声。
“瞧我又失态了,蓁蓁,妈没事,只是又梦见你妹妹了。”
空荡荡的屋子里,夜色如此安静。
叶蓁蓁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拨开台灯开关,流水一样的光芒在脚边流淌,她慢慢地听着那边的声音,低低的应和着。
“小宛以前说过,她下辈子还做我的女儿,可是蓁蓁,这次不一样,她在梦里说,她太累了,只好去投胎做人了。”
叶蓁蓁听着煮水的声音,水壶咕噜咕噜的发出声音。
滚烫的水汽升腾,粘在手上,湿漉漉的,顺着手臂滴下。
“那也是好事。”
她心里想,第八百九十二次。
“小宛说她愿意做你的女儿,蓁蓁,你帮帮她……”
叶蓁蓁无声地勾起嘴角。
“妈,我和赵秉完了,你让小宛再等等吧。”
对面沉默了一下,随后传来压抑嘶哑的哭声。
她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能够如此平静地说出这样荒诞的对白。
叶蓁蓁抽了张纸,盖在了脸上,她仰着头,屏住呼吸。
“蓁蓁,你不能这么自私啊……我的小宛,她那么小,那么可怜,她是你妹妹……”
叶蓁蓁闭着眼睛。
就好像叶连宛死掉的样子,白布盖在她头上,那时候,柳少雨也是说了和此刻一样的话。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她的啜泣从听筒漫出来,潮冷的雨灌满了叶蓁蓁的房间,她无意识地颤抖着。
“蓁蓁啊,你知不知道,我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了你。”
刽子手。
柳少雨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刽子手,拿着发锈的温柔刀,一刀一刀地割着她的脖子。
年复一年。
通话记录三十九分钟,她说的话不超过十句,剩下的都是柳少雨的眼泪。
柳少雨平时是温柔的妇人,只有深夜,顺着电话线,变成抓着叶蓁蓁的冤魂。
叶蓁蓁拉开抽屉,打开那几个熟悉的药瓶。
夜色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