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北大学机械工程系的实验楼外，久违地热闹起来。
操场那个简陋的工棚被拆除后，陆宸的“行者一号”最终测试，被安排在了系里最大的露天测试场。
消息像长了翅膀，引来了乌泱泱一大片围观的学生，里三层外三层，连远处教学楼的窗户边都挤满了脑袋。
人群中，陈浩抱臂站在最前排，嘴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冷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一圈人听见。
“我话放这儿，这堆破铜烂铁要是真能动起来，还能负重走路，我陈浩，直播吃螺丝！立帖为证！”
他身边的几个跟班立刻起哄：“浩哥霸气！”“就是，一个大三的，几天就能搞出军用级外骨骼？做梦！”
议论声此起彼伏，质疑、好奇、期待，各种目光聚焦在场地中央。
陆宸穿着一身略显宽松的灰色工装，神色平静地走到银灰色的“行者一号”面前。
阳光下，外骨骼的金属骨架反射着冷硬的光泽，每一个关节，每一处连接，都透着一股精密的力量感。
他熟练地将双腿伸入外骨骼的固定装置，扣紧腰部和肩部的束带。
随着他的动作，外骨骼仿佛活了过来，与他的身体逐渐融为一体。
“行者一号，动力核心启动。”陆宸低声发出指令。
“嗡……”一阵轻微的电流声自外骨骼背部的能源模块传来，数十个幽蓝色的微型指示灯依次亮起。
一股澎湃的力量感从脚底升起，沿着金属骨架传递到他的四肢百骸。
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金属骨架与身体的贴合度近乎完美，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自如，没有丝毫滞涩。
“看，动了！”人群中发出一阵低呼。
陆宸没有理会外界的喧嚣，他微微屈膝，然后猛地发力。
“砰！”
在众目睽睽之下，穿着“行者一号”的陆宸，原地向上跃起近一米高，稳稳落地。
紧接着，他又连续完成了几个标准的深蹲动作，外骨骼的关节运转悄无声息，只有金属摩擦空气带起的轻微风声。
“卧槽！跳起来了！”
“这是真的？”
“太牛逼了！这真的是学生作品？”
围观的学生们爆发出阵阵惊呼，许多人甚至掏出手机开始录像。
陈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周万国教授和几位评审老师站在不远处，表情也从最初的审慎变得有些动容。
尤其是周教授，他看着场中那个被金属包裹的身影，眼神复杂。
“进行负重测试。”陆宸的声音通过外骨骼内置的扬声器传出，清晰而沉稳。
两名实验助手抬着一个沉重的钢制箱子走了上来，箱子上标注着“20kg”。他们合力将钢箱固定在外骨骼背部的承载平台上。
陆宸感受着背部传来的重量，再次活动了一下关节。
得益于“启明”优化的仿生结构和苏晚晴精密的加工调校，以及那台军用马达提供的强劲动力，二十公斤的负重对他而言，如同无物。
他迈出了第一步，平稳有力。
第二步，依旧稳健。
第三步，外骨骼的膝关节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金属摩擦声，但很快恢复正常。
第四步，他甚至尝试着小跑了两步，引来一片喝彩。
陈浩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死死盯着陆宸的每一步，仿佛想用眼神把那外骨骼瞪散架。
陆宸调整了一下呼吸，准备完成最后的直线行走测试。他迈出了至关重要的第五步。
就在这一瞬间！
“咔嚓——砰！”
一声刺耳的金属断裂声骤然响起！紧接着是爆裂的巨响！
陆宸只觉得右膝一软，一股钻心的剧痛传来！
“行者一号”的右膝关节处，那个经过无数次模拟和强化的仿生关节，竟然毫无征兆地爆裂开来！无数细小的金属碎片如同弹片般四散飞溅！
“啊！”人群中爆发出惊叫。
陆宸猝不及防，身体猛地失去平衡，重重向侧面倒去。背上的钢锭也随之砸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巨响。
“陆宸！”苏晚晴第一个反应过来，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几片锋利的金属碎片划破了陆宸的工装裤，在他的小腿和手臂上留下了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鲜血瞬间染红了灰色的布料。
测试场上一片混乱。
周万国教授脸色铁青，快步走到陆宸身边，看着他腿上的伤口和散落一地的金属残骸，气得浑身发抖。
他猛地转向陆宸，声音中充满了失望与怒火：“胡闹！简直是胡闹！陆宸，这就是你信誓旦旦保证的成果？拿学生的安全当儿戏，用这种半成品来作秀？清北的脸，我看真是被你丢尽了！”
他指着那堆破碎的金属零件，每一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在陆宸心上：“这个项目，即刻终止！所有相关权限，全部收回！你给我好好反省！”
周围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太危险了，幸好只是划伤。”
“可惜了，前面明明那么厉害。”
陈浩此刻终于缓过神来，脸上重新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他清了清嗓子，阴阳怪气地说道。
“哎呀，某些人啊，牛皮吹上天，结果呢？啧啧，差点就出人命了。周教授英明，这种哗众取宠的项目，早就该停了！”
陆宸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但右腿的剧痛让他使不上力。
苏晚晴蹲在他身边，默默地检查着那些爆裂的关节残骸，她的眉头紧锁，脸色凝重，一言不发。
“你也不信我？”陆宸看着她，声音有些沙哑，手臂上的血混着尘土，狼狈不堪。
苏晚晴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避开了他的视线。
她捡起一块最大的断裂部件，仔细观察着断口，片刻后，她站起身，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疏离。
“我相信科学，不信赌徒。这个关节的设计，在理论上没有问题，但材料或者加工精度，必然存在致命缺陷。”
她说完，不再看陆宸，开始默默地收拾散落在地上的外骨骼残骸，将它们一一放回推车上。
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宣告着某种结束。
陆宸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看着苏晚晴决绝的背影，看着周围那些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包裹了他。
夜风卷着操场上未散尽的尘土，吹过废弃工棚的旧址，带来刺骨的凉意。
陆宸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手臂和小腿上胡乱缠着的纱布渗出血迹，凝固成暗红色。
伤口不时传来阵阵抽痛，但他几乎感觉不到，心中那片被撕裂的空洞，远比皮肉之苦更甚。
周万国教授暴怒的斥责，像烙铁一样烫在他心上——“胡闹！”“丢尽了清北的脸！”“项目终止！”
苏晚晴那句“我相信科学，不信赌徒”，以及她默默收拾残骸时，那不带一丝温度的侧影，更是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最后的坚持。
还有陈浩那张小人得志的嘴脸，以及周围人群从惊叹到质疑，再到怜悯或鄙夷的目光。
一幕幕，一声声，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他，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
他从未如此狼狈，也从未如此清醒地感受到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
“行者一号”，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熬了多少个通宵，甚至不惜与苏晚晴合作，潜入废弃工厂盗取材料最终却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当众解体。
为什么？
他明明严格按照“启明”的模拟结果进行设计和制造，每一个环节都力求完美。苏晚晴的加工精度也无可挑剔。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如果连“启明”都不可靠，那他还能相信什么？
陆宸狠狠一拳砸在地上，碎石硌得指骨生疼。
就在这时，眼前那道熟悉的淡蓝色半透明光屏，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