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儿nv随父母,韩余繁没什麽逆反心理,叛逆期不明显、青春期也早过了,可能思维模式和纪雁是真的有那麽点相像的。
他们仍旧错频,但对於某些事情的看法还是有无声的共识。
当面吵一架肯定不行。反正纪雁在职场上过的日子b在家里多,难免和他见面也当作与客户的相处模式,融和为上,带着点商讨意味,引发争端再解决那是下下策。
何况撕破脸太难堪,他们也没必要走到那一步。
韩余繁能忍则忍、可退则退,他从来不想计较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
「下周我有个工作,需要出差办。」纪雁忽然道:「可能有点久,但赶在周末前回来大概开始没问题的。」
「嗯。」
「如果真的赶不上……我会再找个时间ch0u空过来,或者你要是有想法了,随时打电话,还是传个讯息都可以。」纪雁说:「餐厅先付了预定金的,尾款我之後再补上就行,要是我没到,你就带小韵去吧,再找几个朋友,偶尔也出去吃一次好的。」
韩余繁原本想说「知道了」,但不晓得为何那一句答应就哽在咽喉。
他想点头,但身t僵在原地,一点儿也做不到。
他的思想和动作似乎被无形撕裂开,多一个反应都无能为力。
「那我就先走了。」纪雁看了眼手表,「待会儿还有个会议,得走了。」
他这才慢半拍地「嗯」了一声,像是被人摁在水里传出的声响,听着模糊又不真切。
他一个人坐在原位,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身t终於有点知觉,他才慢悠悠抬起头。纪雁已经离开了,只剩他一个人待在这里。
桌上摆着一个空杯子、喝了一半的黑咖啡、一本杂志,对面是有个人匆匆离去拉开的椅子。
明明是四个人存在的痕迹,现在却剩他独自在这里,沉默守着那些不知何时会被抹消湮灭的证据。
韩余繁觉得胃里有点隐隐作疼,像无数细小的针刺着。他缓缓站起来,撑着桌缘等坐久了产生的晕眩感褪去,这才慢吞吞走到门口。
「要走啦?」梓姊朝他微微一笑,「钱就不用付了。你脸se真的有点差,回去要好好休息呀。」
「嗯,谢谢梓姊。」
他确实有点不舒服,还有点困,走得b平常慢。
他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四周是喧嚣人间,他却像被一阵耳鸣无情地从这个世界狠狠剥离,所有光都碎了一地。
那些碎片被匆匆行经的一双双鞋踏在脚底,车轮辗过,一滩滩的水洼溅起水花,然後裂得彻底。
……原来刚才下雨了啊。
韩余繁怔愣地站在路中央,好像所有的一切都离他很远。
他忽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刚才纪雁走时,那些原本差点脱口而出的话终究还是被生生咽了回去,到底还是没冲破那道高墙。
他恍惚中有种冲动,他好想抓着个人把这一切都问清楚,无论最後得到的结果是什麽都好。
──为什麽就算有出差加班,下个周末还是要坚持赶回来呢?为了见他吗?
──为了见他的话,那为什麽又说自己可能没办法到场?因为笃定了他绝对不会失望吗?
──一起去餐厅,真的只是为了要他一个答覆吗?无论是或不是都行吗?
但他忽然发觉这些问题的答案,在他和纪雁之间绝对不可能被提出来,因为那些都是会引爆雷区的手榴,只要其中随便一个,就能让他们两人粉身碎骨。
可他们又到底都不是会自寻难堪的人。
他不知不觉间已经远离了大街,他仰头站在空无一人的小巷角落里,喉间发出溺水者般最後的一声呜咽。
幽暗的深水裹得他动弹不得,窒息笼罩了他整个人,却也不得挣扎。
他想问也不敢问,怕自己失态,怕纪雁也进退两难。
那些问题总在暴雨下烂了根,腐化在土壤里,彻底深埋。
……为什麽是哥哥,不是我呢?
怎麽si的人就不是他啊。
回来真的只是为了他微不足道的一个点头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好了,那过去的九年呢?
所有问题一次次压抑、爆发,到了嘴边,却又通通变成了他无法承受的等待,似乎再也没有问出口的必要。
反正早都知道了,不然为什麽回避。
为什麽每次用的藉口都不同,日期却总是jg心策划在同一天。
躲避另一个人最後足迹消失的地方,假意忘了时空,却把他当作了延续残火的港湾。
望着一个截然不同的空壳,思念一个再也回不来的灵魂。
所有空气彷佛都被骤然压缩真空,韩余繁抓着x口大力喘气,却徒劳无功,脑袋越来越晕眩,失重感席卷而来。
他几乎跪倒在地上,耳边模糊传来一阵雷鸣,接着滂沱大雨毫不留情倾倒而下。
豆大的雨滴全数打在他身上,又冷又疼。
「咳咳咳……」
他一面剧烈咳嗽,一面艰难地喘气,但感觉只越来越差,连站起来去拿背包或手机都做不到。
他耳鸣得厉害,冰冷、疼痛、恐惧……一切都和那一天实在太像了。
就彷佛被深水包围,逐渐窒息、缓缓沉溺……
忽然一个声音在他头上响起,大雨打在身上的疼痛消失了,有人在他旁边蹲下来道:「放松,深呼x1。」
那嗓音有点熟悉,但他一时间没辨别出来。
「咳!唔……咳咳咳咳咳──」
见他无法克制剧咳,那人似乎也还很冷静,半点不慌。他把韩余繁扶起来靠着墙坐着,从他背包里找出x1入器。
「呼气。」
韩余繁x膛起伏太浅急,努力试了好几次才能深呼x1。那人把x1入器凑到他唇边,「张嘴,x1气。」
韩余繁闭着眼,看上去像昏迷过去了一样,过了几秒才依言深深x1了一口气。
「闭气等我数到五。别怕,没事的。」那人轻拍着安抚着他,温柔道:「一,二,三,四,五……呼气。」
一阵柔软温暖的触感扫过皮肤,韩余繁等到好不容易平息下後才睁眼,身上多了一件厚厚的大衣,将他整个人裹住。
一下下安抚的轻拍隔着那件大衣,触及他後便随即离开,不断重复着,有gu沉稳且令人安心的力量,让他不禁怔愣在原地。
他抬头看面前那人,又愣了一下,才想起这是那位韶医生。
韶末温撑了伞,但大部分都挡在韩余繁头上,所以他的衬衫也sh了一片,手里还拿着x1入器。见他看过来,韶末温莞尔一笑。
「手磕着了。」韶末温语气和缓,轻轻抬起他一只手,「又了淋雨,等一下回去要好好处理,免得发炎了。」
韩余繁才发现自己手臂上有一道伤痕,不深但长,应该是刚才倒下去时划到的,他都没注意到。
「萧惜韵……」
「她还不知道,我刚刚才过来,幸好赶上了。」韶末温也不急,耐心地单膝蹲跪在一旁,替他撑着伞,「使得上力吗?我先带你离开,否则容易感冒。」
刚才那一闹,韩余繁有点脱力了,被韶末温半撑着才起身站稳。他半张脸掩在乾净的大衣里,闷闷地道:「谢谢。」
「没事了就好。」韶末温道:「你回家吗?我送你回去。」
韩余繁下意识想摇头,但想到刚才那一幕,不知为何又沉默了下来,最後变成小弧度的颔首。
韶末温甚至只能算是个陌生人,但他最难堪的时候,都已经被这个人看过了。
他没笑、没有逃,每个动作都透着细心和温柔,冷静且沉稳。
韶末温没有直接真正碰触到他,原本盘旋在心里的不适消散了些,他的拘束感也不知不觉少了点。
韩余繁走在前头,两人一路沉默走回他家。韶末温也真的没逾矩,只在韩余繁允许下进到客厅,替他处理完伤口後,又嘱咐几个注意事项就离开了,多余的目光一点没给,连好奇打量屋内的装潢都没有。
……不过也的确,反正屋子里虽然大,但都是一片空荡荡,有什麽好看的。
他离开後,韩余繁缩在沙发上发呆。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想起挂在门口的那件大衣,韶末温忘了带走。
只好下次再拿给韶末温了,顺便和他道谢吧。
户外狂风骤雨,也不知道韶末温是怎麽找到他的,又为什麽要去找他。
……
韩余繁困倦地闭了眼。
最後一个念头飘过脑海,他不着边际地想,可惜是个雨天。
……否则那人沐浴在yan光走过来的样子,肯定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