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在团云的遮蔽下变得不再刺眼,但是窗外两位夫人的笑容耀眼明媚,赵玲珑在母亲和前婆婆的目光中,手一松,若无其事地起身,“母亲安,崔夫人安。”
“安,安得很。”这是赵母笑呵呵的声音。
“安,你们安,我也就安了。”这是崔夫人的回答。
为了迁就她的动作,崔昫弯下的腰重新挺直,脸上被掐的红团还没散,配上他肃穆神情,难得有滑稽感,“母亲安,伯母安。”
他这问候要比赵玲珑的更亲近。
两位夫人也不进去,自在窗外瞧了一会儿,见他们郎才女貌,同在一桌前嬉笑玩闹的般配样子,心中都欢喜。
“阿娘不扰你们谈生意,这就走了。你们好好聊。”赵母叮嘱几句,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笑着走了。
这汤豆腐吃的真是跌宕起伏呀。
赵玲珑对上崔昫再一次凝视自己的专注眼神,难得起了娇嗔,道:“都怪你。”
好好的,净作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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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余光扫到小二探头探脑的样子,吩咐身后的丫头给钱,“走了。”
崔昫老实状,只是在出门的时候,回头冲着高台后的小二拱手表示感激。
小二愣住,瞧着不像很喜欢汤豆腐的模样呀?
不过一天,刘管事就将李家的事情打听清楚了。
确实如那小厮所说,李家的两位郎君为了家产早已经争得不堪,只剩下官府走一趟的解决法子。
李家老夫人年近七十,整日里为两个儿子的事情烦恼,再加上老伴儿突然过世,一个昏厥,竟然中了风。
在这儿当口,握着豆腐方子的大儿郎倒是突然改了性子,也许是母亲的突然重病影响,竟诚心和弟弟协商,想要守住李家的汤豆腐铺子。
刘管事见识了赵家族人的求财贪婪,如今李家的事情倒不至于让它惊叹,却也感慨,“那二郎君以前也是好的,谁知娶的媳妇势利眼,教唆地李二郎背心离德,他哥哥都愿意合股做生意,偏他把持着铺子,说是汤豆腐利薄,要改行做酒家生意。”
酒家生意?
印象中李家好似没有那许多田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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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玲珑疑惑道。
“李家没有,但是二郎媳妇家是小河村的大农户,不愁粮食酿酒。”刘管事捻了一块米糕沾上少许雪霜糖,嘴中嚼着含糊道:“女郎,咱们要和李家大郎做生意?”
要他说,其实不必。
渝州城做豆腐的手艺人不少,未必都有李家豆腐那样长久,味道悬殊不到哪里去。
自来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
赵玲珑道:“你亲自去见李大郎,就说咱们赵家即将开隐庐分店,专做豆腐宴。意欲同李家豆腐合股做生意,看他是否愿意?”
嘿,女郎如今是家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不知合股是怎么个合法?”
“我们占七,至多可退至六分半。”她留了半分的空间,让刘管事拿捏。
刘管事心里有谱,领着主人家的命令出门办事。
走到院中的时候,正遇上老爷和崔大人在园子里他迷了花眼,细细看了半晌,难以置信地扭头问一侧的小厮,“老爷是在喝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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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都还没黑,怎么就喝上了?
小厮扯扯嘴角,“喝了大半晌了。”
这是女郎接手生意后,彻底金盆洗手了?真是不争气!
他这把年纪还惦记着给女郎跑前跑后,为赵家的生意添砖加瓦呢,怎么老爷竟废了?
刘管事怀揣着对旧主子颓废的感慨,自游廊到前院,正好遇上夫人归家,行礼问安。
赵母时常见他,看他身后的小厮拿着账册,笑道:“这是老和玲珑盘账了?”
刘管事点点头,视线看向赵母身旁打扮贵气的人,认出这是崔家夫人,再次行礼。
几句招呼,刘管事让出身后的路,脑海里惦记着方才老爷无所事事,以酒度日的样子,道:“夫人,您劝劝老爷吧,酒多易误事。”
又喝酒了?
赵母眉头一拧,方才还言笑晏晏的样子,转眼换上一副雷霆震怒,咬牙切齿道:“这老东西,怎么就是死心不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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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心不改的赵父尚不知自己妻子已经暴怒,一把挥开肩上的大掌,炫耀道:“你那是痴心妄想。我家玲珑如今这样本事,嫁给谁都不会嫁给崔昫那个王八羔子。”
崔大人晕乎乎地嗤一声,又倒了一杯烧春灌下肚,“不进我崔家的门?你是不知道二郎的性子,凡是他瞧上的东西,谁也别想拿走。你家玲珑,迟早姓崔。”
“放屁!”
“你放屁!”
“你才放屁!”
一言一句小孩子一般争执没完,等到赵母和收到消息的崔夫人赶到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是在花园的泥土里扭打成麻绳,两边的下人也是衣衫凌乱,狼狈不堪。
真是丢人!
崔夫人惦记着在赵家人面前留下好印象,给儿子铺铺路。看着眼前丈夫和未来亲家打成一团,气馁道:她在外边忙活着,回家一看,做丈夫的,不仅不出力,还把她辛辛苦苦的努力都打翻了。
崔夫人欲哭无泪,打人的心思都有了。
这下还谈什么赏景吃茶?她带着醉醺醺的丈夫,在赵夫人再三的挽留下,匆匆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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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母倒是没觉得崔家夫妇哪里不周到,只是对赵父连日醉酒的行径不赞同,晚上吃饭的时候难免和儿女抱怨几句。
赵玲珑沉吟一会儿,想到呼云山庄那位族公打发人传的话,心里有了主意。
第二日一早,赵父扶着宿醉的脑袋,饮着秋梨水,听女儿安排。他还有些迷糊,点头应允,等女儿一走,问询妻子,“玲珑方才是说让我去呼云山庄养养猪?”
不仅是养猪,还能看看兔子呀,什么鸭呀鹅呀。
赵母已经在动手收拾行李,她难得高兴,很早就听女儿说呼云山庄建造地怎样好,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无奈她久居家中,需要照顾父子两的起居。
她接过丈夫手中的大碗,示意丫头们下去,“你看看你这日子胖了多少?”
赵父下意识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小肚子藏起几分,底气不足地反驳,“这是女儿孝顺,给我养身子养得。”
就是因为养身子,所以才变胖的,绝对不是自己贪吃的过。
赵母懒得拆穿他,“反正胖了,医者不也说了,常去走动一番,对身体也好。我不曾去过呼云山,你就当是陪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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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成婚数十载,不是忙着照顾家长里短,就是在外边张罗生意。赵父想起这些年对妻子的亏欠,道:“早就该去的。家中有玲珑照料,没什么大事,我便带你出去耍耍。”
老夫老妻相视一笑。
说是散心,赵玲珑也有事情拜托。
整个呼云山庄人口渐多,当初赵家出钱修建各种东西的支出便该有所回报。
凡是落户在呼云山庄的人都是民身,但经过各项考核,该有的本事都不少。
士农工商虽不是等级分明,却也井井有条。
呼云山是当初赵家祖产分到赵玲珑手中的,她是主家,所有的民身用地租地,佃户上交产出是情理之中。
谁知到了秋收的时候,有一两个癞皮,瞧着赵家人仁善,便觉得好欺负,一直拖着不给。
赵阿公不止一次上门解决,却什么好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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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玲珑抽不身,这事儿也不是很严重,只不过难免会有一有二的隐患,所以拜托赵父给处理。
马车颠簸,赵父却精神健朗,他安顿好妻子后,便去拜访了赵阿公。下人汇报说,赵阿公又去那几个癞皮家了。
这不正巧。
赵父扭扭脖子,气势汹汹地带着一群豪奴壮仆直奔那些人住的地方。
路上遇到一伙人,瞧着像是来呼云山庄看热闹的,赵父只瞧着中间那人有些眼熟,心里惦记着事情,只远远招呼一下。
刚进山庄口,刺史大人以为自己微服出行叫赵老爷给识破了,面上不由尴尬几分,却见对方只点点头,走了。
就,走了。
这下刺史大人心里又不痛快了。
他是上官,何曾被这样怠慢,瞧赵老爷脚步匆匆,问路过一扛着锄头的汉子,“赵老爷去向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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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瞧他穿着不菲,身旁又有一群人,还以为是哪一家的老爷来看热闹,毕竟自呼云山庄落成,不少好奇的人来查看。
田汉穿着一双草鞋,露出的大脚趾动了动,朝身后看了一眼,不知怎么,‘嗬tui’,一口浓痰险些落在刺史大人的衣摆,“还能因为什么?赵老爷这是要去教训人呢。”
这语气,听着像是不满?
难不成赵家仗着流民有功,在此地作威作福,称王称霸?
刺史大人心道。
田汉啐了一口,“看,沿着这条路下去,第五个岔口右转,第一户人家,您要是闲着,去那里开开眼吧。”说罢,甩上锄头,不顾马上来的雨水,下地了。
刺史大人神情不明,猜测赵家到底是怎样鱼肉百姓,等到他按照方才闲汉的指点到了,就见小小的木门前面,挤满了围观的人。
大多都是农家衣衫打扮的人。
他听了几句,‘这不是欺负人嘛’、‘还有没有人性’、‘作孽哟’、‘不给人活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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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大人怒火顿生,隐约听见内里有嚎哭叫惨的声音,侍卫们巴拉人群,给他清出一条道路。
大人整整衣衫,轻轻嗓子,连第一句话喊‘大胆贼人’都想好了,几步到了门边,看清内里的情形后,提上来的一口气顿时闷住,“???”
地上无赖样子,正哭得不成人样的是赵老爷?
本该为富不仁,为非作歹的赵老爷?
赵父再一次呜咽,指着立在屋门口的一家三口,“你们吃我家的,喝我家的,就连身上穿得都是我家的,这房子还是我赵家盖的。秋日收成,我家只要六成。那地还是白白租赁给你的,怎么?靠地吃饭,莫不是忘了良心红黑白?”
六成?刺史大人分神想道,我家的田地给佃户,收的都是七成呢。
“是呀,刘家人也真是不地道。狼心狗肺”人群中有人骂道。
“刘甲,你别叫母女出来挨骂,一个大男人缩在屋里丢不丢人,藏东西是你,如今不敢认了?”
“刘甲,咱们当初都是和赵家立过文书的,你别仗着赵家仁善,就嚣张得意。赵家不报官,是不想叫你们一家下大狱。你要脸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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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脸?要脸有用吗?
屋中刘甲嗤笑一声,他好不容易收成了这么多东西,一大半都分出去谁会乐意?
住的房子怎么了?那是赵家求着他住的。
这些人就是眼红自己能拿上这么多粮食罢了!他心里道。
报官?赵家虚伪重名声,真要是报官了,以后这呼云山庄谁还会对他们感恩戴德?刘甲瘫在炕上,随口捻了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咯嘣一声脆响,吃个高兴。
人群中,刺史大人终于弄清此中情由。
天下竟真有这样不知廉耻的人!他不由忆起前段时间,赵老爷重病,赵家族人一哄而上,抢夺家产的事情。
想来,这赵老爷也是可怜。
他眼神示意,身后的侍卫顿时大喊一声,“渝州刺史大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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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洪亮,附近几家的狗都闻声吠叫不断。
一阵鸡飞狗跳
刘甲被官府侍卫双手反剪在后,老老实实地跪在院中。
刺史看他发顶竟然还有几缕红色的花生外衣,嫌恶道:“竖子可知自己的罪名?”
刘甲再无刚才屋中的散漫样子,他笃定赵家不会报官,如今渝州城最大的官就在上首坐着,满脑生汗,哆嗦着:“大人开恩,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了。是小的猪油蒙心眼,起了贪念,竟做出这样的事情。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苦主赵明生和赵族公站在大人身后,彼此都是惊奇怎么刺史大人竟在这时候出现。
虽是简衣出行,侍卫佩刀,威武堂上没过,但是刺史想要纠正此地的歪风邪气,也顺便给赵家做做脸面,“来人,呼云山刘甲刁民一个,行事无状,悖逆官府文书,罚其交出份额粮食,大棍十杖。”
没有大棍,扁担却是不缺的,侍卫眼疾手快,做事果断,拉着还在嚎哭求饶的刘甲出门,大街口上行刑。
围观的人不少都在叫好称快,还有百姓听说了这刺史大人亲临,顿时高喊‘青天大老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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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在赵父和族公的带领下,先后参观了呼云山庄的前后建设,见百姓家有所长,开荒之地已经是稻田波浪,连声称赞。
临行前,身为父母官,他总算舒了口气,闻说一直都是赵家的族公在照料此处的事情,道:“赵家大功一件,我忝句官身,便命你呼云山庄不,是呼云山村的村长。”
村长是最不起眼的身份,那也是末末流的官身。
赵族公激动地跪地叩首。
消息传到渝州城时,赵玲珑只笑着点点头。
族公劳苦功高,若不是有他老人家镇场子,呼云山那一片,她也放不下心。
这事儿只是湖面上的一小小波澜罢了,这一日,李家大郎正式和赵家签了契书,两个以赵七李三的分成,合开一饭庄——百味豆腐。
后厨
李家做的豆腐并非只有一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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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胆水豆腐,以深井水和浸泡一整夜的黄豆制作,清香嫩滑。
赵玲珑一边挤压豆腐,向身后的一排弟子展示,“豆腐一定要压成泥状,中间不可为了偷懒随意撵磨,加猪肉沫,鸡蛋搅拌。”
最终呈现的膏体状粘度适宜,可离手,道:“庄里用的盘子都是瓷器,以膏体摆出客人喜欢的形状”
话说着,盘中很轻易地摆出一只鱼状,萝卜雕刻成巨型鱼头,眼睛位置点上黑豆,栩栩如生。
她又将另一边已经改刀的切块豆腐,将已经调味过的肉馅架在其中,裹上鸡蛋清粉,热油锅中炸制外酥里嫩。
一旁的蒸笼上已经冒热气,摆盘豆腐和炸制的豆腐肉球一同被放进锅中。
等待的过程中,胡师傅已经将焯水过的微薄豆腐块炸制外皮起酥,“这一道名曰熊掌豆腐。”
锅中热油,下各味佐料,不一会儿汤汁飞香,外皮金黄的豆腐落入锅中,来回翻炒几下,便可出锅。
赵玲珑夹起一块尝过,道:“此一道虽是寻常手法,切记炸皮不能过火,下锅不能太短。鲜美二字便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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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笼去,盘子出,方才摆好的豆腐鱼和豆腐肉球经由热气蒸腾,外边生孔,大火另一端的胡师傅已经做好各式酱汁淋浇在上面。
几份菜前后不过一盏茶,便出锅。
一众小弟子睁大双眼,死死地盯着两位大师傅挥舞手艺。人人手中拿着筷子,品味识香,为自己将来能做到何种程度而学习。
这几样不过是豆腐宴最基本的。
手中动作飞旋,快地几乎成了幻影,纯鸡蛋白打发成云状。
石磨豆腐挤压成泥,用高汤调味烹煮,空气中散出浓郁豆香时候,将云团絮状的蛋清加入。最终出品的雪花豆腐绵软柔滑,叫人好似真的一口咬下天边的云团一般,舒心清爽。
赵玲珑道:“接下来的则是鞭炮豆腐。”
众人眼睛一亮,着急忙慌地将口中的雪花豆腐咽下去,滋味爽到灵魂一振。
“这一道鞭炮豆腐,重在取形状”女郎不缓不慢地声音透过门缝传了出来,崔昫扭头看了半晌,视线久久凝滞在玲珑认真的侧脸上,一直到有人挪动身影,挡住视线,他才遗憾地转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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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玲珑传授家学。
原来这个模样的她比之记忆中更活色生香,一抬眉,一个反问的眼神,都叫他神魂震颤。
好似比之从前的喜欢,更浓烈,
他喜欢她曾为自己守候,如今更是为现在的意气风发而神往。
这样的人,怎舍得轻易放手?
李大郎今日受邀前来试菜。
他自知身份不高,比不得崔家二郎。所以前前后后几道菜,有多少的震惊和欣喜全都憋在肚子里。
本以为之前见到的豆腐菜式已经足够惊艳,谁知一道鱼心酿豆腐入口酸甜,比之前面的嫩都要厉害。
他忍不住道:“二爷,某活了三十余年,竟到了今日才对得起自己做的这些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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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以前卖的汤豆腐和这些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弟弟看不起家族的豆腐生意,他是长子,却不能丢了祖宗基业。
本以为就如父亲似的,卖一辈子老口味的汤豆腐便罢了,谁知赵家却屈尊来和他合股做生意。
三成的利润,只怕未必有他家以前全入账本的红钱多。
弟弟跟弟媳闹腾着要卖酒,丢本忘行,以后且有他后悔的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