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一世,总有那么几刻会思考一些深奥的问题。
譬如——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一如此刻,赵玲珑难得地对自己的处境产生些莫名的迷茫。
赵玲珑挥舞着手中的大铁勺,将锅中焖制了许久的五花条来回翻个上下,转头看着守在一旁的人,“你这里有没有葱?”
被众人簇拥在虎皮大氅围坐的椅子的青年撩起眼皮,眼神深沉,像是确定她是不是在耍小心机。
被人深夜掳到山上,刚醒来就被拽到厨间,要求做一道虎皮红烧肉,赵玲珑无奈中又生出一点滑稽情绪,“秦云,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做菜要点葱,难不成都是在做鬼?”
秦云,飞云寨的大当家,呢喃了一句胡人话。看他神情都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但是还是有一小卒子出来,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小截嫩绿。
赵玲珑接过来,颇为惊讶地挑挑眉头——这葱上的泥土还有些湿润,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一般。
难不成这飞云寨还自产作物,留作己用?
她压下猜测,不紧不慢地为红烧肉收尾,如此游刃有余,哪里像是一个被绑来的肉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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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云一直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一直到此时才终于嗤笑一声,“赵掌柜,你既然已经猜到我是谁,想来这是什么地方也难不倒你。”
赵玲珑任他嚣张,道:“我就是一普通商人,算是有点薄财,你绑人不害命,便是求财。”她并不点明对方背后有人。
只要不揭穿对方老底,一切都可商量。
能因为别人钱财出手,就能因为钱财收手。
对面的人,高鼻深目,虬髯满面,锐利而审视的目光从未离开过自己,如芒在刺的感觉,真是叫人不安呀。
然而,真正吸引赵玲珑的是站在他身后的妙龄女子。
妇人发饰,穿着是整间屋子中地换下衣衫,是为了什么?
崔大的直肠子心思更是悟不明白,“大约是觉得赵家家丁的衣服显眼吧!”
聚义厅
秦云带着一众喽啰给关二爷上香后,“老三命不好,叫那个侍卫给宰了。但是他死地不冤,我将他头带回来,让他家里的婆娘孩子立个冢。身子换上那侍卫的衣服,一具无头尸体,定能震慑赵家,他们必不敢轻举妄动,乖乖将银子送上山。”
有一个人凑上前道:“那咱们和赵胡为的买卖?”
秦云阴险一笑,手中盘着两颗硕大的明珠,“赵胡为算什么东西!上一次咱们出手,说好事成要给五万两银子。结果呢?被一小小女娃赶出渝州,他一个丧家之犬,东拼西凑地零散票子,实在上不了台面。”
比起方才那女子,赵胡为算什么东西。
堂中众人开始商议赎金的多少,一时哄哄闹起来。
厨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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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怀六甲的妇人面色怔然,转头看向前厅,抚在肚子上的手渐渐握成拳头。
山中一处坳谷
谢九霄盯着掌中寸大的白纸条,陷入长久的沉思。
手下见他神色不豫,问询道:“大人,出什么事儿了?”自城中白鸽到了,他已经盯着纸条好一会儿了。
被打断思绪,谢九霄背手在后,将纸张揉成一小团,像是想要将上边传达的内容一并揉碎一般,“秦云出山了。”
手下一惊,“为何?那厮莫不是抓住了女郎?”
他口中的女郎自然是谢九霄的妹妹。
谢九霄摇头,“他是临时出手,进了城,把赵玲珑抓了。”
啊?这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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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下长吁一口气,“那便不是大事。只要女郎安全就好。”
话刚说完,就见大人猛地回头瞪他一眼,手下不知自己哪里说错话,只好乖乖退下。
同伴得知情况,恨铁不成钢地踢了他一脚,“咱们爷一进城,每次只匆匆洗洗,换上衣衫去隐庐,你以为是何为?”
手下道:“还能是为啥?隐庐的饭菜那般好吃,要是我也有大人那么有钱,整日就住在那里了。”
同伴一噎,“吃吃吃,就惦记吃,咱们爷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瞧上了赵家女郎。”
手下恍然大悟,怪不得爷的脸色不好,他想到方才自己那番不上心的话,往后边缩缩。
飞云寨盘踞此地良久,除开山匪占据山势优势,官府屡次出兵却铩羽而归,崔昫曾有过怀疑——渝州城中必定有飞云寨的眼线。
忌讳着城中官兵大举出动入了匪人的眼,崔昫唯有军营一条路可走。
崔家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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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大人和儿子对峙,最终还是将腰侧的飞鱼符解下甩出去。
“二郎,你当明白,此为私情!”
军中大事,一兵一卒一弓一箭的拿动都应有制可遵,无诏令擅自调动兵将,往深里追究,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崔昫明白他言下之意,他依旧没有迟疑,果断转身,“父亲今日无事,趁早草拟奏疏,呈给观察使大人吧。”
有道是先斩后奏,还有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长安路遥,真要以三书六部的条陈言行禁止,黄花菜早就凉地没劲了。
将官出兵,若是上官判定军情紧急,将领兵出站,文吏在后补交程序文书。这些都是有例可循。
说白了——贼子,我先动手杀了,请战书,等我宰了人回来,补给你!
整个剑南最大的官就是节度使崔大人,区区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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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儿子无声地顶回来,崔大人没好气地摆摆手,“快快去吧,别在老子面前晃悠。”
军营出兵,自然比寻常官兵剿匪来的动静要大。
崔昫带着一众士兵,按照谢九霄传出来的图样,终于赶在黄昏时候在山坳里与几个灰头土脸的衙役汇合。
看迎上来的人脸生,崔昫道:“你们不良帅呢?”
“回二爷,我家大人收了女郎的信件,担忧赵家掌柜的安危,半个时辰前刚摸上山,预备着天黑后混进寨子里查看一番。”
回话的人说着将手中不过寸大的一张小条递过来。
崔昫展开一看,只见其上只有两个字——活、伤、
人活着,但是受伤了?
天色渐渐昏沉,却掩盖不住他脸色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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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话的人对崔赵两家的纠葛多少知道一点,他心说这崔二爷还挺重情,虽然和赵女郎和离了,却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呢。
他不由出身宽慰:“二爷,我们爷心里有数,必定会将女郎安生救出来。”
崔昫只点点头,身后的兵甲已经收拾后翻山的工具,等他一声令下,密密麻麻般如潮水一把涌向远处的山峰。
人群之后,崔昫冷凝着神情,接过手下递过来的长剑。
铁刃久未见血,今朝试锋,必要一报夺妻之恨!
官兵惜命,但行伍之人令行禁止,对上山匪,自然所向披靡。
更何况,飞云寨山匪最大的优势便是占据地势之险,重重关口,守备森严。
然,谢九霄带着十数个衙役,窝在山坳之中,就是为了日日摸出地形图,配合上谢家女郎传出的点滴信息,飞云寨里里外外的情况早已熟稔于心。
这其中唯一的变故就是飞云寨临时出手,将赵玲珑掳到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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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昫带着大大队人马如天降神兵一般出现在寨子后山的时候,赵玲珑正在做饭。
没错,身为一个肉票,她真是超乎寻常的独特。
约莫是为了物尽其用,亦或是之前的虎皮红烧肉格外香,秦云派得力手下下山拿赎银的同时,一到饭点,命人将赵玲珑提到后厨。
而谢九霄的妹妹,如今名字叫秦双,此时正靠在背椅上,盯着不远处忙活饭菜的身影不语。
香味渐渐传了出来,秦云面上带了笑意,大掌抚在秦双的肚子上,“你是个有福的,做了我秦云的女人,吃香的喝甜的。等着男郎出生,我就把你扶成大夫人。”
他已年逾三十,后院之中女子不少,也不知是杀的人太多遭了报应,一直到如今都没个一儿半女。
谁知这秦云上山伺候一年,少有的几次同房,竟然怀了!
看她肚子尖尖,又喜爱酸食,一定是揣了个带把儿的。
想到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秦云更是开怀,也是这个时候,门外跌跌撞撞进一个半身是血的脏污人,“大当家,官兵来了,后山有官兵冲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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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云脸色一变,霍地起身,口中‘这怎么可能’还未说出口,又有另一小喽啰闯了进来,“大当家,前山那边吹呼哨了。”
吹呼哨,说明山已破!
这必定是忠心之人拼死传出的信号——
妈的,渝州城的眼线全都死了不成?
外边呼喊打杀的声音越来越近,秦云心中的念头转了几转,最终阴沉道:“风紧,扯呼!”
他视线扫过正站在灶前的人,“赵掌柜,肉票银子还没到手,劳烦你乖乖跟我走一趟吧。”
赵玲珑并不言语,乖乖配合,只是走到秦双身边时候,提议道:“大当家,妇人有孕何必跟着我们颠簸,不若”
“她肚子里是我秦云的孩儿,这点风浪有什么好怕的?”
大不了,去母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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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神中的杀意丝毫不遮掩,身旁的秦双却眼皮都不动一下,麻木又乖巧,任由被人拽着走。
背后被人一推,小喽啰催着她快走,赵玲珑临走又回头看了一眼。
灶台上一碗炖煮酥烂的鱼头豆腐煲,正有袅袅热气。
半刻钟后
谢九霄出现在厨间,手指探出汤碗的温度,再一次哀叹一声。
去,又迟了一步。
天刚黑,他好不容易趁着山寨换岗的空挡翻进寨子,一路偷偷摸地到了关押人的地方。
他前脚刚踏进柴房,后脚前山就响起一阵阵的打杀声。
心里念叨着‘崔昫这个催命神’,他手上动作不慢,鼻息间萦绕不去的血腥气随着他越往里走越浓烈,他摸黑探到一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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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下身硬如铁,甫一触手,谢九霄就知道此人绝不是赵玲珑。
这飞云寨还绑了别人回来不成?
崔大昏昏沉沉地抬头,依稀辨认出是谁后,“谢爷,女郎被抓走”他还伤着,脑子里昏昏然,谢九霄凑地更近些,“女郎被抓走去,去做饭了。”
终于说完,他眼皮子一耷拉,再一次昏了过去。
谢九霄,“”
真是走哪儿到哪儿不忘老本行!
好好的做个肉票不行嘛?
幸而有官兵吸引注意,谢九霄后续潜入得心应手,等他到了后厨,等到的却只有一碗半温着的鱼头汤。
汤白浓香,可见做饭的人是用了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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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九霄不忍浪费,咕咚几口喝了干净,一抹嘴再一次提着刀出门了。
人不在此,定是秦云那厮带走了。
真是,做得好汤,当得称职的肉票。
身份来回切换,她不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