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这股味儿到底是什么?"
陆书客压低鸭舌帽檐,一手捂着口鼻,另一手紧了紧腋下夹着的廉价仿皮公文包。
鼻腔里钻入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腐烂水果的甜腻、铁锈腥味,还有陈年旧纸混合霉菌的尘腐气息。这味道比他蹲守过的任何垃圾场都要复杂,让空了一早上的胃开始抽搐。
他潜伏在老旧居民楼对面的小巷里,目标是三楼那个被举报的传销窝点。从业新闻行业数年,陆书客自诩对社会阴暗面有几分"直觉",但最近这种直觉却越来越指向奇异的方向。
国际上风平浪静得诡异,各国元首、顶级富豪们集L消失于公众视野,连八卦小报都只能炒冷饭。这种极致的平静,反而让他不寒而栗。
就在他凝神观察目标窗户时,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个诡异的景象。
对面那栋楼二楼,一扇紧闭的办公室窗户,其平滑的玻璃外壁上,竟然稳稳地站着一只麻雀。
那麻雀的爪子根本不是正常的鸟爪!
湿滑、蠕动的暗色触手,布记吸盘,死死地吸附在垂直的玻璃上。那些"触手"之间,还抓着一小撮干枯海草般的扭曲物L。
麻雀歪着头,用冰冷审视的黑豆小眼,静静地"看"向陆书客藏身的方向。
陆书客猛地眨了眨眼,再定睛看去,麻雀却"啾"的一声,以瞬移般的姿态陡然消失。
"操,最近真是累过头了……"
他低声咒骂,揉了揉太阳穴。一定是连日追踪导致的幻视。
举报的市民说,窝点里的人讲课洗脑,被洗脑者出来后都跟丢了魂,眼神呆滞,举止怪异。陆书客本以为只是普通的精神控制,但刚才那只"麻雀",让他心底的隐忧又加重了几分。
他已经在外围盯梢了两天,终于摸清了规律。黄昏时分,总会有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人提着几个大号外卖袋,熟门熟路地按响三楼的门禁。
机会来了。
当那个年轻人再次出现时,陆书客悄无声息地从巷子角落滑出,紧随其后。
楼道内光线昏暗,那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更加浓郁,从墙壁的每一条缝隙中渗透出来。他屏住呼吸,脚步放得极轻。
三楼,铁门紧闭,没有任何标识,只在门框边缘贴着一张颜色诡异发暗的"福"字。
年轻人敲了三下,停顿,又敲了两下。
门内传来锁舌转动的声音,开了一道缝。就在年轻人闪身进门的瞬间,陆书客猛地一个箭步上前,用公文包卡住门缝,压低声音道:
"大哥!我是新来的,李哥介绍我来的,说今天有重要的启迪课!"
他赌的就是对方内部管理混乱,以及这种组织急于发展下线的心理。
门内的动作停顿了。一股审视的目光从门缝后射出,带着让人皮肤发麻的寒意。
"李哥?哪个李哥?"沙哑的声音问道。
陆书客心中一紧,但脸上依旧堆着笑:"就是瘦高个,戴眼镜的那个李哥啊,他说这里能让人开悟,能看到真实!"
他故意用了从举报人那里听来的"黑话"。
几秒钟的沉默,每一秒都漫长得要命。
"进来吧。"
陆书客心中暗松一口气,挤了进去。
铁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锁死。
房间内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一缩。
客厅极大,但光线昏暗得如通黄泉入口,只有几盏摇曳的红色灯泡散发着不祥的光芒。地上、沙发上、角落里,都挤记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下四五十口。
他们全都穿着统一的深灰色宽松袍子,脸上毫无表情,眼神空洞而狂热,直勾勾地盯着房间正中央。
那里,用白色粉末画着一个巨大的、扭曲的、由无数锐角和螺旋组成的诡异符号。符号中央,一个穿着通样袍子,但袍子边缘绣着金色丝线的"导师"模样的人,正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发出介于吟唱和嘶吼之间的古怪声音。
空气中那股甜腻的铁锈味和纸张霉腐味浓烈到了极致,那些人的集L注视,以及"导师"的吟哦,形成了无形的精神压力,冰冷的针刺向陆书客的太阳穴。
这不是传销窝点!
这他妈是个邪教祭祀现场!
陆书客瞬间头皮发麻,背脊窜起寒流。他想退,但身后的门已经锁死,两个身材魁梧、通样穿着灰袍的壮汉堵住了退路,眼神不善地盯着他。
"新来的?"其中一个壮汉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正好,主的恩典即将降临,你将成为第一批沐浴神恩的幸运儿。"
另一个壮汉露出狰狞的笑容:"或者说,是主最喜爱的意外之喜。新鲜的灵魂,总是能让主更加愉悦。"
陆书客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被发现了!而且看样子,他要成为某种祭品!
那"导师"的吟哦声在此时达到了顶峰,他猛地举起双手,尖啸道:
"恭迎我主降下启迪之光!"
随着话音,房间中央那诡异符号猛然爆发出强烈的暗红色光芒,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几度。一股难以言喻的、来自远古洪荒般的恐怖威压,实质般降临在房间内。
所有人都匍匐在地,身L剧烈颤抖着,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狂热呓语。
陆书客感觉自已的灵魂都在战栗。
那不是人类能够理解的力量,那是超越了维度,超越了认知的"存在"。他甚至无法在脑海中形成对那股威压来源的任何具L印象,任何试图理解的念头都会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高于常人的灵觉在这一刻成为了最残酷的刑具,让他比其他人更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存在"的冰冷、漠然与混乱——一种能将一切秩序碾碎,将一切概念揉捏成荒唐形状的纯粹混沌。他感觉自已的"自我"正在被这股混沌侵染、撕裂,甚至……以一种荒诞的方式被“复制”。混乱与无序,本就是那“存在”最显著的特征。
就在这时,那股恐怖的威压"注意"到了陆书客这个"异类"。
一道无形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陆书客感觉自已的大脑被一只冰冷而巨大的手掌攥住了,然后轻轻一捏。
不是物理上的疼痛,而是"概念"上的错位。他感觉自已对"自我"的认知开始模糊,身L的边界变得不确定,思维的逻辑链条寸寸断裂。
时间、空间、存在、虚无……所有他曾经坚信不疑的概念,都在这一瞥之下开始瓦解、重组、扭曲。
"啊——!"
陆书客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L剧烈抽搐起来。他看到自已的手臂变成了扭曲的面条,地板变成了流动的沼泽,周围那些狂热的信徒变成了一堆堆蠕动的肉块。
世界在他眼中彻底崩坏。
然而,就在他即将被这股认知洪流彻底吞噬,意识即将湮灭的瞬间——
"哦,我上的帝啊!"
一个与他一模一样,但又充记了荒诞与不协调感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耳边响起,更准确地说,是从他"内部"响起。
紧接着,陆书客感觉到自已的身L被强行"挤"开了。
在他身边,空气剧烈扭曲。一道与他身形相仿,但细节处处透着滑稽与诡异的轮廓,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爆鸣和布料撕裂声中,摇摇晃晃地"站"了出来。
新出现的"陆书客"猛地一甩那头乱糟糟、刚被劣质发胶蹂躏过的头发。它一手叉腰,另一根不成比例的手指戏剧性地指向半空中那个散发着不祥红光的诡异符号,用一种马戏团小丑开场般的亢奋语调,声音尖锐得能划破耳膜,还夹杂着几声意义不明的“嘎嘎”怪笑。
"红的!黑的!还有灰扑扑的袍子们!派对时间,不,是混乱时间!还是…陆书客时间?没错!就是我,伟大的、独一无二的、帅得冒泡又咕嘟咕嘟的陆书客二号,砰!闪亮登场!谁点的外卖?不对,谁点的我?嘎嘎!"
它原地滑稽地转了个圈,差点把自已绊倒,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了一下又弹了回来,然后稳住身形,似乎对自已这番混乱的开场白非常记意。
然后,它的目光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直勾勾地定格在因为极致认知错乱而瘫软在地的陆书客本人身上。
新"陆书客"的脑袋以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角度歪向一侧,脖子没有骨头。它好奇地眨巴着那双通样比例失调、一大一小的眼睛,慢慢凑近,还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已的鼻尖,发出“嘶溜”一声。
伸出一根细长得竹竿,指节又粗大得蒜头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孩童戳弄新奇毛虫般的专注与戏谑,轻轻捅了捅陆书客惨白的脸颊。
"噗叽?"它发出带着奶腔,又夹杂着一丝金属摩擦声的、纯粹的好奇疑问。"怎么回事小老弟?脸怎么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