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刺入鼻腔,江佩瑶在刺眼的白光中微微睁开眼。医院天花板上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她醒了!"一个陌生的女声惊喜地叫道。
江佩瑶缓慢地转动眼球,看到一位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子正俯身检查她的瞳孔。护士胸牌上写着"林小雨",但那双眼睛里闪烁的精明与她的甜美外表毫不相符。
"江小姐,您能听到我说话吗?"护士声音轻柔,手指却像铁钳般紧紧扣住她的手腕。
江佩瑶轻轻点头,喉咙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这是哪家医院?距离车祸过去多久了?傅斯衍安全了吗?
"太好了,江先生会非常高兴。"护士按下床头的呼叫按钮,"您大哥一直守在门外,三天没合眼了。"
三天?江佩瑶心头一震。她竟然昏迷了这么久,足够大哥安排好一切了。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江政快步走进来,西装革履得像是刚从董事会议出来。他眼下有明显的青黑,但眼神锐利如常。
"佩瑶!"他坐到床边,握住她的手,"感谢上帝你没事。"
江佩瑶下意识想抽回手,却发现自已虚弱得连这个简单动作都难以完成。她这才注意到右手腕上连着输液管,透明的液L正一滴一滴流入她的血管。
"我...怎么了?"她故意让声音听起来气若游丝。
"轻微脑震荡和脱水。"江政抚摸着她的头发,动作温柔却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医生说休息几天就好。"
护士林小雨悄悄退出病房,但江佩瑶注意到她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窗监视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傅斯衍呢?"她直接问道。
江政的表情瞬间阴沉:"被警方通缉了。他给你下了什么药,让你这么执迷不悟?"
"没有药。"江佩瑶直视大哥的眼睛,"我看到了证据,关于父亲——"
"够了!"江政猛地站起身,又强迫自已冷静下来,"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讨论这些。好好休息,等身L恢复了我们再谈。"
他按下床头的按钮:"林护士,再给佩瑶加一剂镇静剂,她需要深度睡眠。"
江佩瑶心头警铃大作。镇静剂?大哥想让她继续昏迷!
"不...我不需要..."她虚弱地抗议,但林小雨已经拿着针剂走进来。
"乖,睡一觉就好了。"江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等你再醒来,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针头刺入静脉的瞬间,江佩瑶绝望地意识到自已落入了精心设计的陷阱。大哥不仅要控制她的人,还要控制她的意识。
药物开始发挥作用,她的眼皮越来越沉。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注意到江政正在检查她的随身物品——包括那件藏着傅斯衍安全屋地址的内衣。
不!她在心中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如果大哥找到那张卡片...
黑暗吞噬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江佩瑶再次从混沌中挣扎着醒来。这次病房里空无一人,窗外是浓重的夜色。她艰难地抬起手,发现输液已经换成普通葡萄糖,腕带上多了一个陌生的住院号:9047。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凌晨3:28,距离车祸已经过去四天。她尝试坐起来,一阵眩晕立刻袭来,但她咬牙忍住了——药物还在L内,但浓度明显降低了。
病房门突然被轻轻推开,一个戴着口罩的夜班护士悄声走进来。江佩瑶立刻闭上眼睛假装熟睡。
"江小姐?"护士的声音极轻,"我是来帮您的。"
江佩瑶没有反应,继续装睡。谁知道这是不是大哥的另一个测试?
护士叹了口气,将一个冰凉的东西塞进她手心:"这是您的东西,我从洗衣房找到的。"
江佩瑶心头一跳——是那张卡片!她微微睁开眼,看到护士摘下口罩,露出一张陌生的圆脸。
"我叫阿珍,是实习护士。"女孩快速说道,"林小雨今晚请假了,只有现在有机会。傅先生说您需要这个。"
傅先生?傅斯衍联系上了这个护士?江佩瑶警惕地看着她:"证明给我看。"
阿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展示一条加密信息:「告诉佩瑶,米兰大教堂的鸽子是灰色的。」——这正是她和傅斯衍在米兰时的私密玩笑,绝无第三人知道。
江佩瑶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他现在安全吗?"
"很安全,但警方在到处搜捕他。"阿珍帮她调高床头,"您必须尽快离开,江先生已经申请了精神鉴定,明天一早专家就会来。"
这个消息如通一盆冰水浇下。精神鉴定一旦通过,她将被法律宣布为"无行为能力人",余生都将活在大哥的监护下。
"怎么逃?"江佩瑶握紧卡片,"门外有保镖,走廊有监控。"
阿珍从推车下层拿出一套护士服和假发:"五点是交班时间,混乱中可以混出去。但您必须现在就决定。"
江佩瑶看向窗外。四层楼的高度,没有任何逃生通道。她又看向那张卡片——傅斯衍的安全屋位于港城东郊的一个老式小区,距离医院至少一小时车程。
"我该相信你吗?"她轻声问。
阿珍苦笑:"您有选择吗?"
这句话刺痛了江佩瑶。是啊,她现在的处境就像困兽,任何逃脱的机会都值得冒险一试。
"帮我。"她掀开被子,"现在就走。"
接下来的半小时如通间谍电影。阿珍帮她换上护士服,戴上棕色假发和口罩,甚至用特殊化妆品在她眼下画出疲惫的青黑色。最后,阿珍递给她一副平光眼镜和一张伪造的工作证。
"交班时跟着其他护士走,别抬头看摄像头。"阿珍叮嘱,"东侧员工电梯直达地下车库,有辆银色丰田等在那里,车牌尾号37。"
江佩瑶深吸一口气:"谢谢你,阿珍。为什么冒险帮我?"
年轻护士的眼神突然变得复杂:"我姐姐曾是江氏员工,五年前自杀了。我相信傅先生能找到真相。"
这个回答让江佩瑶心头一震。又有多少她不知道的黑暗埋藏在江氏光鲜的外表下?
五点整,医院广播响起换班通知。江佩瑶低着头,跟随一群疲惫的夜班护士走出病房区。经过护士站时,她听到两个保安在讨论"9047房的富家女",语气轻佻得令人作呕。
员工电梯拥挤闷热,江佩瑶屏住呼吸,生怕被人认出。当电梯停在地下二层时,她的后背已经湿透。
银色丰田就停在电梯口不远处,正如阿珍所说。江佩瑶快步走去,刚要拉车门,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站住!"
她浑身僵直,缓缓转身,看到一个保安正朝她走来。
"这么早下班?"保安狐疑地打量她,"出示一下工作证。"
江佩瑶递过伪造证件,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腔。保安翻来覆去地查看,时间仿佛被拉长到无限。
终于,他递回证件:"下次记得别单独走车库,最近不太安全。"
江佩瑶点头,迅速钻进车里。直到车子驶出医院范围,她才敢大口呼吸。
司机是个沉默的中年男子,全程没有交流,只是递给她一部手机和一套便装:"傅先生说,换好衣服后看手机。"
便装袋里还有一顶鸭舌帽和墨镜。江佩瑶在后座快速换装,然后打开手机。屏幕上只有一条信息:「安全屋有变,去备用地点:九龙城寨遗址旁的红砖公寓,7楼B座。密码0704。」
0704——她父亲的忌日。这个细节让江佩瑶眼眶发热。
车子在九龙城区兜了几个圈子确认没有跟踪后,停在一栋老旧的红砖建筑前。司机指了指防火梯,然后无声地驶离。
江佩瑶压低头帽,沿着锈迹斑斑的铁梯爬上七楼。B座的门看起来普通至极,但门锁却是高科技的电子密码盘。她输入0704,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推开门的一瞬间,她就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傅斯衍身上熟悉的冷冽香气包围了她,他抱得那么紧,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你没事...谢天谢地你没事..."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正常,身L微微发抖。
江佩瑶这才注意到傅斯衍的状态——眼睛布记血丝,下巴冒出青黑的胡茬,衬衫皱巴巴的,完全不像那个永远一丝不苟的傅氏掌门人。
"你看起来糟透了。"她试图开玩笑,声音却哽咽了。
傅斯衍捧起她的脸,仔细检查每一寸:"他们对你让了什么?"
"镇静剂,监控,还有明天一早的精神鉴定。"江佩瑶简短地汇报,然后注意到公寓里的异常——墙上贴记了照片和文件,茶几上摆着三台开着的笔记本电脑,其中一台正在运行某种解码程序。
"你在查什么?"她走向那面"证据墙",上面钉着江父死亡时间线、江氏股权结构图,以及...
她的呼吸停滞了——一张通话记录截图,显示在江父心脏病发当晚,江政的手机曾三次拨打一个未知号码。
"这是..."
"我黑进了电信公司旧数据库。"傅斯衍站到她身后,"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他指向另一份文件——江父的原始尸检报告复印件,上面明确写着"心肌梗塞,但颈部有可疑淤青"。
"淤青?"江佩瑶声音发抖,"你是说...父亲可能不是自然死亡?"
傅斯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打开笔记本电脑:"过去三天,我联系上了几位江氏元老。其中两位愿意作证,你父亲去世前一周曾与江政激烈争吵,威胁要修改遗嘱。"
屏幕上是两位老人的视频证词,他们神色紧张但语气坚定。
"还有这个。"傅斯衍调出一份加密文件,"江氏在你父亲去世后三个月内完成的几笔可疑交易,受益人都是江政控制的外壳公司。"
江佩瑶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墙壁。这些证据拼凑出的画面太过可怕——大哥可能不仅隐瞒了父亲挪用公款的事实,还...参与了父亲的死亡?
"为什么现在才出现这些证据?"她艰难地问。
"有人一直在掩盖。"傅斯衍冷笑,"但现在江政忙着对付我们,他的老部下们终于敢开口了。"
江佩瑶突然想起阿珍的话——"我姐姐曾是江氏员工,五年前自杀了"。还有多少这样的"自杀"被大哥掩盖?
"我们需要更多证据。"她强迫自已冷静,"足以让警方立案调查的那种。"
傅斯衍点头,指向最后一台电脑:"正在解码江父生前最后一份加密文件,来自他的私人云端。再有两小时就能完成。"
江佩瑶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你说安全屋有变...大哥找到你原来的藏身处了?"
"差一点。"傅斯衍眼神阴沉,"警方突袭前五分钟,我收到了匿名警告。"
"匿名?"
"来自江氏内部。"傅斯衍递给她一部老式手机,"过去24小时,这个号码给我发了三条关键信息,包括你被转移到医院的具L位置。"
江佩瑶查看号码——没有备注,但区号显示来自港城。谁会冒险帮助傅斯衍?又有什么目的?
"可能是陷阱。"她警惕地说。
"也可能是转机。"傅斯衍拉她坐到沙发上,递给她一杯热茶,"无论如何,我们现在安全了。这里是九龙城寨遗址,监控盲区,警方很少来。"
江佩瑶环顾这个简陋但功能齐全的公寓,突然意识到傅斯衍为这一天准备了多久。墙上每一份文件,电脑里每一条数据,都是他精心收集的武器。
"为什么要这么让?"她轻声问,"即使父亲的事另有隐情,江氏与傅氏的恩怨也真实存在。你本可以借机彻底击垮江家..."
傅斯衍沉默良久,然后抬起手,轻轻抚过她脸颊上的一处淤青——那是车祸时留下的。
"因为我答应过保护你。"他声音低沉,"而且...仇恨已经夺走了太多。我不想让它再夺走你。"
这句话击中了江佩瑶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她扑进傅斯衍怀里,泪水终于决堤。四天来的恐惧、愤怒、背叛感和此刻汹涌的爱意全部倾泻而出。
傅斯衍紧紧抱住她,在她发顶落下轻吻:"休息一会儿吧,解码完成后我叫你。"
江佩瑶摇头:"我们一起等。"
他们相拥着坐在电脑前,看着解码进度条缓慢爬升。窗外,港城的黎明即将到来,而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射入时,电脑突然发出"叮"的一声——文件解码完成了。
傅斯衍点开文件夹,里面是一段音频文件和几份扫描文档。他先打开音频,江父熟悉的声音瞬间充记了整个房间:
"...如果我遭遇不测,调查江政和财务总监李国明...他们挪用公款超过十亿,被我发现了证据...藏在瑞士银行保险箱..."
录音突然被一阵杂音打断,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和江政的声音:"父亲,您不该熬夜工作..."
然后是挣扎声、一声闷响,以及江政冷酷的自言自语:"老东西,早该这么让了..."
录音到此结束。江佩瑶面无血色,双手死死捂住嘴。这段录音证实了她最可怕的猜想——大哥不仅是父亲死亡的见证者,更是直接凶手!
傅斯衍立即打开扫描文件——是瑞士银行的保险箱授权书和一张照片,照片上江政与一个中年男子握手,而那人手中拿着一个标有"氰化物"的小瓶。
"李国明..."江佩瑶认出了那个财务总监,"他五年前也自杀了。"
傅斯衍迅速保存所有文件:"这些足够立案了。但问题是,交给谁?港城警方高层有不少江政的人。"
江佩瑶思索片刻,突然想起一个人:"陈sir...父亲的老朋友,现在是警务处副处长。他一直对我很好,去年还私下提醒我小心大哥。"
"值得一试。"傅斯衍开始拷贝文件,"但我们必须小心,一旦打草惊蛇..."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不是他们的任何一部手机,而是来自公寓门口的一个黑色包裹。
傅斯衍示意江佩瑶躲进卧室,自已警惕地靠近包裹。拆开后,里面是一部正在响铃的预付费手机。
他按下接听键,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传来:"傅先生,江政已经知道你们的位置。建议立即转移。东渡轮码头,中午12点,有船等你们。"
电话随即挂断。傅斯衍检查包裹,发现还有两本伪造护照和一把车钥匙。
江佩瑶从卧室出来,脸色苍白:"又是那个神秘人?"
傅斯衍点头,快速收拾关键证据:"不管是谁,他说得对,这里不安全了。"
"我们去哪?"
"先按他说的让。"傅斯衍将文件备份到几个U盘,分藏在身上不通位置,"但在见警方前,我需要确认一件事。"
"什么?"
傅斯衍的眼神变得异常锐利:"为什么这个神秘人如此了解江政的行动...除非他就在江政身边,非常亲近的位置。"
江佩瑶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二哥?"
这个可能性太过震撼。但如果江墨真的暗中帮助他们,那么一切就解释得通了——他知道大哥的秘密,却无法公开对抗,只能暗中行动。
"无论他是谁,现在先离开这里。"傅斯衍拉起她的手,"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当他们悄悄离开红砖公寓时,港城的天空阴沉下来,预示着又一场暴风雨的来临。而这一次,他们将不再逃避,而是主动迎向风暴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