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日这天，一切如常。你从床上醒来，手机短信有某银行发送的生日祝福，此外再无其他。与你相熟的朋友同学都知道你的生日有忌讳，所以也不会和你道祝福，除了你舅舅没有人会给你送生日礼物，毕竟在所有人眼中，除了要避免送礼的意味，就是因为你真的什么也不缺。

    你没有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被众星捧月过，所以你也不觉得奇怪。但今天对你实在意义非凡，你觉得兴奋激动，你彻底成为一个独立的成年人了，很多社会上对于未成年的限制，今天对你都解除了。今天有为你举办的家庭聚餐，你坐在驶回老宅的豪车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和路灯，你好像能体会到自由的感觉了。

    从没吃过苦，让你觉得你是浪漫的诗人。

    银黑布加迪驶入阔气的半山庄园，看了无数遍、富丽堂皇的假山流水却让你觉得怪异，这里的气氛死气沉沉一点也不像是在迎接你的浪漫和自由。众仆迎你下车，为你推开雕刻大马士革花纹的沉重大门，你像一只小兔子一样兴冲冲地跑进去，未见你人先闻你声：“奶奶我回来啦！”

    挑高顶的宽阔客厅里却只坐着你哥哥，看起来他比你先回来了。男人坐的很端正，你疑惑地四处看看，边走向西装革履的男人一边叽叽喳喳地问：“哥哥，怎么只有你？爷爷奶奶、爸爸、大伯和伯母、小姑姑一家呢，罗琳表姐还在加拿大不回来，听说她谈了个多伦多的男朋友你知不知道……还有舅舅他们呢？”

    劈里啪啦地说一连串话好像是你的绝技，但哥哥对你这招总是嗤之以鼻，会冷着脸说你又吵又烦人叫你安静一点。但他今天格外沉默，也没有回答你的连环炮式发问，他只是转头看着你，目光深深不见底，像一潭死水。和他对视竟然让你觉得窒息，你不知道为什么，你也看不懂哥哥的眼神，他的沉默让你惊慌地自省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匆忙地从他身边的物品找寻蛛丝马迹。

    有时候你笨到令人发指，而此刻竟然也被你找出了端倪。男人面前有一份纸页，毫不遮掩地放在桌上，良好的教养让你一直保持着与人交流时目不斜视他人物品、不窥视别人的信息载体的习惯。此刻你打破规矩一般，偷偷瞥了一眼，那是一份亲子鉴定，你暗叫不好。

    没有细看内容，你脑中已经形成剧本，看来是哥哥的私生子！你自作聪明地飞速运转着脑袋，难怪哥哥神情难看，肯定是这份亲自鉴定。你没少在被窝里偷看那些言情，什么带球跑后总裁老公宠疯了，没想到今天真让你撞上了自家人亲情饰演的版本。

    私生子确实是丑闻一桩，你还在想尽办法化解，并且贴心地安慰着你哥哥，还想给哥哥力量：“哥哥……没事的、不要紧，我会承认、欢迎这个孩子的，如果爷爷奶奶不同意，我会帮你说话的，如果嫂嫂也一起回来就太好了，你不要怕那些流言蜚语……”

    听罢你的话，罗熠的眼睛微微眯起来，锋利极了，像是一把弯刀剜过你身上，你在黑曜石一样的瞳孔里看到了诧异，好像还有一丝嫌弃。不等男人做出更多的回复，刚刚被你提到的家人从议事厅里出来了，你看到女眷们双目通红，尤其是你的奶奶，一直牵着一个陌生人噙泪呼唤着“我的乖孙”，在你印象里奶奶一直端庄典雅，你从未见过她如此失仪。

    被奶奶牵着的人一直背对着你，但是背影十分宽阔，身高几乎逼近了一米九，此刻他俯身倾听你奶奶的话，微怂的宽肩像是连绵起伏的山脉。你觉得这个人好高大，好恐怖，在零点几秒的时间里又拼命思考，如果是哥哥的私生子，按辈分来说怎么会是奶奶的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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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霆钧转过身来，看到了眼睛瞪的又大又圆的你，他好像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你的脸。同时你也吓到了。这个男孩虽然高大，但看起来分明和自己差不多大，绝对不可能是哥哥的孩子。所有家人都在看着你，眼神里有着你道不明的悲悯，你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注视着自己，好像丑闻的主角变成了自己。

    那种窒息感卷土重来，你慌不择路地抓起那份鉴定报告仔细读了起来，一堆数据之下的鉴定意见上写着“……排除罗建仲是罗炯年的生物学父亲……”，其他字你再也看不进去了，因为罗炯年是你的名字，罗建仲是你爸爸的名字，如果他还算是你爸爸的话。

    原来丑闻的主角从始至终都是你。

    你站起身来，手上的纸页都要被你捏碎，你的眼睛里迅速蓄起了眼泪，你还没能完美处理这些信息，你看向站在陌生人身旁的爸爸，小心翼翼地开口：“爸爸？爸爸……？这、这个是什么意思，爸爸……？”

    你爸爸把头低了下去，可他的手分明还搭在那个陌生人肩膀上。陌生人和你爸爸有相似的身高，眉眼与你哥哥又相像，他们站在一起如此和谐，连你大颗眼泪滴落时的声音都惶恐惊扰了他们一家。你的爷爷是那么不怒自威，他此刻开口了：“霆钧是我们罗家的孩子，是你哥哥的亲弟弟。”

    家人在告知你这件事以前，就已经承认了这个孩子的归来，你此刻只是一个等候发落的局外人。你无声地流泪，你不知道怎么了，今天明明是以你为主角的家宴，可你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外人，你站在原地捏着衣摆迷茫极了。一旦无助时你就想依赖自己的家人，可现在自己最亲近的家人都站到了陌生人那边，你就连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哥哥给你抽了纸巾擦了眼泪，他没说话，但站在你身边低头给你擦眼泪。他的亲弟弟站在他对面，沉着脸色看着你们的互动。晚宴照常举行，你的情绪根本不会影响这桩喜事，对罗家人来说这是喜事，欢喜到他们允许你一起分享。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上餐桌最靠外的。原本你的位置在爷爷奶奶的旁边，那里是家里最得宠的宝贝的专属位置，现在黄霆钧坐在上面。

    你的眼泪止住得格外的快，根本不像以前那个小哭包，因为你意识到现在流泪根本没有人在乎。你的房间依然原封不动，也没有人把你赶出家门，只是委婉地表示你的户口会被注册为罗家的养子，取而代之是黄霆钧变为罗姓。罗家会保你衣食无忧地读完大学，这已经是对一个被错养十八年的孩子最好的待遇了。

    你打破了自己的记录，整整四个小时一句话也没有说。宴席上，你觉得自己碍眼，拼命低着头降低存在感，却总是感觉被人死死地盯着。罗霆钧远远地看着你，看你眼眶通红却憋着眼泪、看你把嘴唇咬得发白的模样，他恨你，在心里暗暗骂你装模作样，却又忍不住总是看你，看你白皙的脖颈和柔软的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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