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压抑的器材室,角落是堆积如山的体育用品,
空气中卷着点潮味和灰尘味。
许嘉后退几步,开始打量起自己的“作品”——穿着校服的少年还带着点青涩,
午后的阳光从他背后的窗子照进,
打在他的头发和肩上,他以一个手背在身后椅背上的姿态,两腿随意安放,面容俊朗卓越,
微仰着头看她。样子非常轻松。
该死,
来之前就应该看看教程。
许嘉很不满意今天这个结果。
但她拿着
粗绳,
的确不知道从何下手。
打结手法粗糙松垮,只是手被捆了几圈,
令他想到海鲜市场里被捆绑的螃蟹。周斯礼并不觉得疼痛,
看着她,
发出由衷的质疑:“许嘉,
我不觉得这样会有什么美感可言。”
下一秒,
就见她丢掉手中的粗绳,
拿起旁边的胶带缓慢地撕开,
淡淡道:“你话很多。”
“不要封住我的嘴。”
周斯礼移开视线,唇瓣动了动,
“……我想和你说说话。”
这是个很新鲜的请求,和那个护身符一样新鲜。许嘉狐疑地看向他,后者目光躲闪眼神乱瞟,眼神在天花板和地板之间游移,就是不看她。
只是这样的无视并不持久,在他看见她拿起粗绳,蹲在前边,准备要将他的腿绑在椅脚时,他立马踩着地板往后挪了一下,椅脚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音,许嘉不喜地皱了皱眉。
周斯礼并着腿身子斜向一边,憋红着脸,“……不行,这真不行。”
他怎么可能接受自己对着心仪女生敞开腿敞一节课?!
“什么都不行,你周末怎么答应我的?”许嘉本就心怀不满,在他一声声不行中彻底没了兴致,丢掉手里的东西坐回垫子上,“这次先欠着。”
周斯礼不清楚自己明明是来讨要回礼的,结果怎么莫名其妙变成欠她一次。但现在逃过一劫,他还是松了口气。
他想起上次在她家看到的画室,“赵楹潋是你的画画老师?上次我在你家画室看到了她的画,虽然没有标明,其中有幅画得很像玫瑰星云。”
许嘉靠着墙睁开眼,
“说说看,你还知道哪些。”
她这么要求,周斯礼如实说出了,“如果没记错的话,角落里还有两幅星云画,可能是蝴蝶星云还是礁湖星云?我只看到了三副,但我猜测她可能画的星云图不止这些。”知名的星云总共就有八副,她可能画得一个系列。
他细细思索那天看到的画,紧接着那方传来动静,他看去,许嘉已经背对着他打开了门。
“等等,你就这么走了?那我呢?”
许嘉站在门边,朝他冷冷勾唇一笑,“你知道的不是很多吗?那你应该知道自己怎么松绑吧。”
话音一落,她将钥匙丢进了某个杂乱的角落,自己转身离开了。
“不是这我真不知道!许嘉你真要把我丢在这里?”他想站起身却被椅子牵制住,虽然手法粗糙,但这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挣脱开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春光
忽然,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刺目的光芒一瞬间照亮教室。
他颤了颤眼睫,一滴泪无声地从眼尾滑落,顺着他的脸颊流淌而下。那条泪痕分外清晰,
许嘉看得一清二楚。
就连周斯礼都怔愣几秒,不知所措,
他连忙转回头,
低头用袖子疯狂擦自己的眼泪,开始胡言乱语:“这天气真奇怪突然下起了暴雨我有点担心……”
话还没说完,
一只手掐着他的脸迫使他转过头来,许嘉站在他身旁,
为了将他看得更清楚,
慢慢弯腰低下头,温热的气息落在他的脸上。她故意缓慢复述他的话,兴味十足:“这天气真奇怪突然下起了暴雨然后这雨下着下着下到你的眼睛里了?”
他眼眶通红,墨色眼瞳覆着一层泛光的水泽,
许嘉一手扣着他的后脑勺,
拇指指腹重重刮过他的眼尾,
力度不小,眼尾晕开更深的绯色。她被取悦到,
唇角倏尔一弯,
“真可怜啊。”
听见这话,
他往后仰了仰头,
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
并不想在她面前展示这一面。
“周斯礼,
你哭什么?总不会是看到暴雨就躲起来哭?”她眸色深深。
周斯礼一时不知道要承下她给的理由,
还是告诉她真实原因。承下她给的理由,显得自己是懦夫;告诉她原因肯定会得来一句“和你没关系”,
挨刀子也说不定。想了想,他选择了沉默。
大概是这个天气过于糟糕,许嘉竟能容忍他的无言,反而还饶有兴致地从抽出纸巾展开,像对待玩偶一样拽过他的头发将他扯过来。
无论是把周斯礼捆起来,还是替周斯礼擦眼泪,是她鲜少愿意为别人做的事。她不会允许自己的玩偶被弄脏,也不会允许生理性泪液把他的眼睛弄脏。就算是要弄脏,也必须是因她而起。
整座学校都笼罩在磅礴的雨幕中,其他班有些许同学忘了带伞,留在班上写作业。唯有一班关着门,连灯都没开。二人的教室里,安静到连其他班同学的说笑声都能听见。
她细细且认真地沿着他眼睛清晰轮廓擦拭。他坐在椅子上,仰着头任由她动作,一手按着桌角,透白修长的手指紧张地弯曲起来。两人的世界仿佛被雨声包裹。
忽然间,她说,“我也讨厌暴雨天。”
这还是第一次和他表达自己的喜恶,周斯礼神情一顿,学聪明了,只问:“我能问问原因吗?”
“不能。”许嘉垂下眼帘,双眸逐渐失神,手下的力度不自知越来越重,让他都睁不开眼,周斯礼艰难地睁开一只眼,准备要说“许嘉不用了眼睛有点痛”,手刚抬起来的时候,就被她抓住。
许嘉指尖流于腕部的痕迹上,“还疼吗?”
虽然绑得不够紧,但要想自己挣脱松绑应该费不少力气。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周斯礼有点无措,脸颊发热,“……不疼。”
许嘉轻抬眉梢,回想起下午的情景,虽然她当时趴在桌上,但并未完全入睡。她恶劣地勾唇,忽而露出一丝笑:“班长真是厉害,下午居然没迟到。”
周斯礼自然不清楚身前的人脑子里盘算着回头补看教程,怎么给他来个更狠一点,用力也逃不出的捆绑。只听见了前半句的他嘴角不自觉上扬,眼波流转间满是笑意。
“下次来我家,我再试一次。”
“嗯……嗯?”她还在揉摸自己的手腕,周斯礼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手腕上,全身心沉浸在温柔的触碰中,听清楚后不可置信地抬头,“什么?还要再来一次?”
“不可以吗?”她抬手用指腹揩了揩他的脸颊。
“……嗯好吧,什么时候?”他偏了偏脸。他经历过一次,感觉也就那样……再捆一次好像也没什么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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