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9
尹昳不知道该说什，他一步一步后退，说：“我去洗个手，你等着。”然后再次冲进了洗手间。
尹昳用手拍响最里侧紧锁的门，“计划有变！快换衣服！”
尹昳二号收拾好药箱，按照尹昳说的，他现在直接离开，而尹昳等到大家都离开了，再离开。胜利刚刚宣布，大家正在击掌，尹昳刚想离开，被球员直接击一手掌的灰。“走啊，我去食堂庆功吧。”
“那个，我有事，我去洗个手就直接回家了啊。”
“这你都不跟着？你后勤白当了？”韩释安是尹昳本该熟悉的语气。
“对不起啊。”尹昳二号一句话弄愣了韩释安，他什都来不及想，走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
哗哗的水流声也掩盖不了房间外人吵闹着远离的声音。
我得快点离开。尹昳二号想，他抬头看到镜子里面身后的陈阳。
“尹昳。”
“那个，你怎没和他去食堂呢？”尹昳二号有点慌张，他没有料想己还要面临这样的场面。而此时就在几步外的隔间里，尹昳是在显得极其安静的洗手间里，第三个呼吸着的存在。
“我现在是痊愈期，不合适。”
“哦。有事吗？”
“我……”陈阳的声音夺而又搁浅在了嘴边，他开始缓慢地改变着型，好像在排练即将说的话，又好像连要说什都不确定。
尹昳二号不知道该怎办，他想要离开，是他又不知道是不是隔间里的那个己此时此刻很想让他留来。而面对眼前这个支支吾吾的人，他也不知道该说什。
很有趣啊，即便陈阳应该说那些话的人其实并不是己，是他此时此刻，也听得到。
“说来。”尹昳二号轻轻说。
“谢谢你啊。”陈阳的声音停止了，尹昳二号从他的目光里，读了很多，读了那些尹昳一直头痛不知道怎教给他的感受，读了他本不应该感受到的，心脏有那一丝丝抽痛，鼻子有那一丝丝酸。两个人都沉默着。
尹昳啊，你现在，会不会很想看到陈阳的表情啊？
尹昳看到了。你也是尹昳啊，你看到了，就足够了啊。
尹昳靠在隔间的门上，即便视线变得模糊，他也没让眼睛里浑浊着打转的东西掉来。他没办法抽鼻子，他不发声音。
他笑着，用衣袖轻轻在眼眶周围蘸了蘸。
也好吧，我要传授给你的与陈阳有关那部分人生，都给你了。也包括此时此刻，他脸上的微笑吧。
第6章 风起
董靖雯把附在门把手上的雪轻轻拂去，然后稍微用力敲了三门。
尹昳二号记得尹昳说过，他以不用在这个女孩面前装成真正的尹昳，但他也记得尹昳说完这句话之后突然沉默了，脸色有些奇怪。
尹昳二号隐隐感觉到，他是在想一件事。
需要装成尹昳的我，到底是谁？
“尹昳学校的事晚点回来，这是你的饭。如果我懒的话以后就直接挂在门把手上了，三门声之后你记得拿就是了。”
“谢谢。”尹昳二号点点头。
大门关上后，尹昳二号坐在床上发起呆来。董靖雯的现让他想起那个问题。他对这世界有着所有必要的认知，也缺着所有必要的认知。他看得懂书、算得尹昳的作业、弹尹昳会弹的曲子，但是他不认识从他有记忆以来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也包括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尹昳一直称呼他尹昳，尽管他知道己其实应该被称作尹昳二号。尹昳从来不解释他为什突然现在这个世界里，又或者，尹昳从来不解释为什这一切突然现在他的世界里，他的意识，从在那个房间里见到那个和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开始。他只知道，这个世界里的人都只知道一个尹昳，所以他不时现在别人的视线里。尹昳有艾滋病，而他没有，并且尹昳叮嘱过两个人都要小心。他还记得，尹昳经常说的话是：“你就是尹昳。你什不会都有我教你。你必须尽快学会。”
但是，为他提供所处的这一切的董靖雯，什都不需要瞒着这个人。
董靖雯把钥匙使劲提了提、旋转一圈。“我回来了。”
“回来了啊，雯雯。”董浩从电视前面起身，踢开脚边的易拉罐，倚着客厅的门。
“怎又喝那多。”董靖雯把书包放回房间，开始收拾地上的易拉罐。她捡起
罐子，捏铝合金的尖角，声音脆响。
“我来吧，你别管了。”董浩摇摇晃晃地弯腰，又被董靖雯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不用。”
“雯雯，咱家车库……”
“租给学住了，和你说过了啊。”
“啊对。是很要好的学吗？房租就不要收人家的了。”
“我都收好了。”干净利索地把塑料袋团起来放进厨房，又把易拉罐装进麻袋，董靖雯回到房间，轻轻地关上门。
尹昳站在校门的路灯，看到从几座教学楼里涌来的暗色人流，有的嬉笑着成一团了，有的并着肩，笑声也连成拍子，有人不顾沉重的书包在后背上刻意阻挠般的强烈颠簸，跑着步子拍着球，他定睛一看，便发现不是陈阳，又有几个人呼喊着骑着行车从这些不稳定地移动着的障碍物之间穿梭过去，也带来了驰骋的风。
即便是北方，雪也并不是日常。但人很擅长清雪，否则足够这些乘车飞奔的孩子一人一个跟头。很多时候，天阴着，也不雪，夜里很难看得到星星。但远方的天空有时是橙色的，任晓曾说那是空气污染，而尹昳觉得那颜色很美，就像现在他所眺望到的。那是一种奇异的美，如电影里会带来灾难的奇异光景一般美，美得要毁灭那色彩笼罩的一切，好像尹昳每次眺望那色彩，都是最后一次了。
然后他终于看到方一一。
从他看到远处慢慢走过来的方一一的那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己。他本来作为小型人潮中的定点，被陌生人的匆忙短暂地欺骗了——有那一会，他只是单纯地在享受天尽头的橙色的光，而别的什都没有想。直到和他的生命有着密切联系的其中一个端点缓缓现，他不得不惊醒着回到尹昳，然后所有端点相继浮现。
即便是那几分钟的放空，尹昳都很留恋。他承认己很累，却又不知道为什。也许是因为病毒正在体内一点一点地吞噬着淋细胞吧，身体上总要有些征兆的。
“你还好？”方一一侧着眼睛看他。
“没事啊。”尹昳揉揉眼睛。“走吧。”
万达广场的霓虹灯在漫天的黄光里显得有些殷勤，在为夜里这最后一批顾客敷衍地亮着。而的内部，亮
堂宽敞得千篇一律，暴露在礼品店欢脱的白色灯光，尹昳觉得浑身不在。方一一拎了一个书包，尹昳挑了一副耳机。收银的时候，方一一问尹昳说：“陈阳挺高兴吧？”
她突然提到陈阳，让尹昳一愣。“嗯。”尹昳点头。
后来两个人坐在有着大的落地窗的麦当劳里时，方一一又问他：“你在想什？陈阳的事你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没什啊。”尹昳笑着捧起咖啡，喝了一。
当他放咖啡时，看到几个穿着和他一样校服的女生坐到不远的桌子去了。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里面有胡娜。他好像没有看到尹昳和方一一，在空荡的餐厅里十分欢乐地笑着。
尹昳其实并没有很注意她，直到他瞟到她在看的一本很奇怪的书。那种奇怪感觉的来源是那书的封皮很眼熟，尹昳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很破旧、很厚，明明就见过的。尹昳很努力地想，也没有想起来。
即便当初陈阳发现病情就请假离开了学校，但似乎又到了病毒活跃的日子，年组陆续又有几个人了水痘请假休学。但这在尹昳眼里并不算爆发，他见过更怕的疫情。学校只是通知各班日常值日的时候都要做好消毒，日子平静得一如往常。
周六是任晓的生日。她约了这几个伙伴晚上在十一区的菜馆一聚。“还一聚呢，白天刚见完晚上再见还叫聚。”韩释安日常地杠她。几个人坐在大厅的一个角里，嘻嘻哈哈围着一桌子菜，尹昳先是觉得有些感动，莫名的感动，然后他又有点害怕，他在脑子里飞速地总结己到底在害怕什。
会不会有一天，己没有什人以久别重逢了。
他飞速运转的思绪又飞速地被方一一和任晓的笑声打断了。陈阳和尹昳正在一起吐槽新上任的年级主任，尹昳很高兴他处于这样的状态，只是，即便他和陈阳又开始放肆地说笑，那感觉也和从前不。尹昳会突然觉得遗憾，但他习惯接受遗憾。
这世上遗憾的事很多，我都接受。比如，还有五个月。
有一根针不偏不倚地扎在胸，扎进肺里，然后以缓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地抽着里面的氧气，有察觉不到的细小压抑，氧气怎吸都不够。那种感觉，其实从未离开尹昳的胸。那感
觉不是坠入悬崖，是沉入海底。
当他缓过来的时候，是方一一推了推他，他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到董靖雯正在收银台。她不远处的桌子上，放着她的书包，旁边坐了一个醉醺醺的男人。
“刚来的？之前没看到啊？”任晓一脸疑惑，“一一姐，要不要叫她？”
“我去吧。”方一一用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
“我跟你一起。”尹昳也站起来。
他朝收银台走去。尹昳一开始还在想，董靖雯会不会觉得难堪。
果然，董靖雯十分坦然。“我爸爸，你见笑了。”她指了指旁边的男人。
“等一会，过来坐坐？任晓过生日。”
“不了吧，我不太熟。走了。”她挥挥手走到桌子旁，拉扯着董浩站起来，然后朝门外走去。
门前，她回头皱着眉看了一眼尹昳，“你的礼物送得不好啊，她用不上啊。”
这一句给方一一和尹昳都说愣了。“你送的是耳机吧。”
“是啊，怎回事。”尹昳虽然知道董靖雯神通广大，但是也对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表示费解。
“董靖雯的爸爸，是个酒鬼？”
“你管人家的事干嘛。”方一一摆摆手，“书包还喜欢？”看来方一一也对礼物的事有些在意了。
“喜欢啊。”任晓举起罐装啤酒，“一一姐，我敬你。”
吃得有些饱了大家决定真心话大冒险。题目都很无趣，陈阳有点打起了瞌睡。韩释安没参加，靠在一边摆弄手机。任晓应该是有点喝多了，居然毫不在意韩释安频频移动的手指和五颜六色的手机屏幕。
“真心话。”方一一晃了晃手里的罐子，她喝的是乐。
“一一姐，请回答！”任晓歪着头，“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
方一一犹豫了好久，目色凝重，缓缓地说：“有。尹昳，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