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简在想什么?
她在想,这还是他们的老师吗?
是那个将秦淮景叫起来回答问题,明明答对,却被借势敲打其他同学,“看看!看看!你们连一个傻子都不如”的老师吗?
这是他们的老师吗?
是那个看到秦淮景在学校门口被飞扬殴打,却置若罔闻地推着自行车离开的老师吗?
付简记得王远当时的神情。
他先是环顾了一下人群,看有没有人注意到他,当发付简她正在看着自己时,他先是下意识地垂下头,紧接着又快速抬起头。
表情从略有良知,到彻底事不关己,只不过一秒钟的事。
王远甚至故意放松了脚步,慢悠悠的骑上自行车,仿佛那一天不过是没有任何不同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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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这一刻,付简微微咬着下唇,下颚有些紧绷,眼睛微微眯着。
直到王远看她的时候,她才恍然惊醒,有些惊惧胆怯地看了眼前者,接着又慌乱看向底下的观众。
紧张地缩着肩膀,满脸通红。
她的神情仅仅只有一分钟,但这一分钟,就足够每个人发散出不同的态度。
小芗岛一共来了两个带队老师,王远来小芗岛不过一年,之前一直是孟行昌比较得器重,见林长先来了之后,原本他能做的活分给了林长先,心里明早就不痛快。
此时孟行昌间演讲结束,付简的表情让王远挂了脸,他将少女的心理摸的特别透,装作很是关怀,“周简,你刚才演讲的挺好的。”
付简想笑笑不出来,偷偷看了一眼前方王远的后脑勺,“谢谢,孟老师。”
“你们王老师演讲的也挺好的,就是最后你有点走神,可能对林老师演讲有点影响。要不你去跟你们林老师解释解释去?别在心里留下疙瘩。”
孟行昌看着不远处正和其他学校老师正欢的王远,怂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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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简有些迟疑,“要解释一下吗?”
“年轻人这点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吗,跟你们王老师解释不过一句话的事,这么难开口吗?以后在社会上怎么办?在职场里怎么混?跟闷葫芦似的什么都不说,那可迟早会被社会淘汰的啊!”
孟行昌见自己三言两语将少女唬住,又轻轻摇了摇头,“你们这一代真是扛不起责任的一代啊。”
付简的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在孟行昌压迫下就走到了林长先旁边。
孟行昌对此很满意,可就在这时,他发现少女快速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
那个表情,与刚才的唯唯诺诺犹豫彷徨截然不同。
什么意思?
他皱着眉头想看真切,可少女已经快速扭了过去。
而扭过头的付简,好看的双眸隐藏在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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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从小颠沛流离的经历,让她对别人情绪十分敏感,也比同龄人更快更轻易捕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她早就看出孟行昌和王远看似交好,时则不对付。
孟行昌怂她过来,不过是让林更不舒服罢了。
于是她装作唯唯诺诺地走到跟前,却什么都没说。
几十分钟后。
小芗岛租的银色面包车上,孟行昌和王远两个老师坐在中间一排,后排坐着学校其他两个同学。
王远对演讲的事耿耿于怀,看了眼面包车玻璃窗处跑过来的小小人影,对司机说,“师傅等的时间久了吧,终于结束了,咱们可以回去了。”
孟行昌也装作没有察觉窗外的声音,因为对付简的不听指使有些不悦,所以对王远的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对司机说,“让师傅等了这么久,真不好意思。”
司机活动手刹,连忙说,“没事没事,人齐了吧?齐了就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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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里学校铺了红砖,车发动时,车轱辘压的红砖左摇右晃,薄尘在车后飞扬。
付简的身影,出现在面包车的后窗里。
她追着面包车奔跑,却死死咬着嘴唇,没有喊出一句“等等我。”
市里到小芗岛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用脚力的话恐怕要走半天。
可她没有折身和其他学校的人求助,也没有拦住任何一个陌生人诉说自己境遇。
不管擦肩而过多少辆车,她都没有想过搭乘。
因此在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眼里,这个步履不停的少女,应该有个距离很近的目的地。
市里没有小森林,因此温度比小芗岛略高。
远处的柏油马路上,升起一层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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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万物在那个热气后,发生着如同哈哈镜里的扭曲。
付简肩膀有些垮,双眼一直盯着柏油马路的尽头。
塑料凉鞋的鞋底有些薄,渐渐觉得马路烫脚。
穿过柏油马路上了黄土路,脚步有些拖沓,黄土踢踏起来,钻进她的脚趾缝里,她感觉自己浑身都是黄土味。
这一路很长,很远,很久。
她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走到。
她的嘴唇因为干渴发白发皱,原本扎起的碎发掉下来,随着走路时的起伏砸进眼睛里。
就在她眨了几次眼的时候,她眼前出现了幻影,?
她竟然在幻影里看到了秦淮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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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幻影,这里距离小芗岛还十几公里的距离!
她确定自己肯定是看错了,可少年偏偏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她不由停下来,“景?”
是真的?
“景,你怎么来了?”
少年带着满身的风尘仆仆,带着从远方跑来的海气与叶香,带着一路跑来的滚烫热气。
小付简快跑两步,将少年的手紧紧抓着。
她的手心滚烫,而少年的手心依旧冰凉,她梗了梗喉咙,“你怎么来了?如果我们一路上没有碰到怎么办?”
却赶紧改口,“如果我坐车回去看不到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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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眼像装满天光的湖泊,无限潋滟波光在眼底闪烁。
“我在岛上,看到了,看到了那辆面包车,它的车胎,车胎和你出发前不一样。”少年在岛上等付简回来,看到了远处奔腾而过的那辆回程面包车,可他敏锐发觉面包车车胎的细微不同,因此判断了车的承重。
真的有人能看出区别吗?
“我跑过去,又看了车辙,车辙的深度,也和先前不一样。”少年补充说道。
这个安静清香的少年,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他在岛边安静的等待着。一句话不说,眼神如水地看着远方,经过的人有的嘲弄地喊他一句傻子。有的心情不错打趣问道,“傻子,这是等谁呢?”
他置若罔闻,一言不发,从天光稀薄等到天光大盛,从海岸出现橙红紫的绚烂霞光,到头顶出现白花花的日头。
他安静沉稳的如同一尊雕像,直到看到那辆银色面包车的踪影,于是撒腿跑过去。发现些细节后,他心里觉得有些异样,其实这些细节并不能判断付简就被丢下了。
可对少年来说,心里有些异样,那种异样是很难表达精确的。
他并没有求证被落下的是不是她,就开始朝岛外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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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随便一条岔路,都会让两个人没法相见。
但是他们遇到了。
就在付简以为会走不回去的时候。
付简从少年的双眼里读懂了疑问——为什么他们没有带你回去?
她怎么说?因为在王远夸夸其谈对少年的“帮助”时,她露出了鄙夷不屑的目光?
付简什么都没有说,反而说道,“他们没有发现我没上车。”
少男少女并肩而走,两个人带着来自两个方向的风尘仆仆。
“你知道吗?景,我刚才走了一条很长很长的的柏油马路,看到了一辆摩托车,哗你知道摩托车上坐了多少人吗?”
“我一开始以为是三个人,后来发现后排还有一个人,竟然坐了四个人,哗,可够能载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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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我来的那条路有个片水坑,我经过的时候就觉得水边的有什么在动,于是停下来一看,景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我看到了一只猫,还挺干净的,应该不是野猫,大概水坑里有鱼吧,它一直在水池边伺机而动,模样挺可爱的。”
“因为总的经过,它有些紧张地挪了挪位置,我猜想,我离开后,它应该又回到之前的位置了。”
之后付简放慢了一步,走在了少年的身后。
她脚步也不像刚才伶俐了,沾着黄土的脚趾紧紧抓着鞋底,显得极为不自然。
如果将视线投在她的右脚上才就会发现,她的塑料凉鞋从脚心开始,横着出现了一道裂痕。
这道裂痕导致她不敢走快,生怕会从中断掉。
凉鞋从脚踝处附近有个金属挂钩,使得这只凉鞋还在勉力维持着。
少女脸有些烫,是类似于坐出租车却不知道如何系安全带,被辛红彩拍打后喷出米粒的困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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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窘迫生活造成的困窘。
她担心着自己下一秒就会断掉的鞋底,心的正上方仿佛悬挂着一只宝剑。
那支宝剑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掉下来,随时戳破她因为困窘生活无法维持的自尊心。
她觉得自己大概这样坚持了一个小时,或者其实才半个小时?
一直到,鞋底终于断了。
她反而松了口气般,仿佛最担心发生了,之后就不用再担心了。
后半段鞋掉了,她停也未停,仍踩着那前半段鞋。
因为下意识就抬起后脚跟,所以整个人肩膀忽高忽低,像是摇摇晃晃的帆船。
就在这时,两人来到了小芗岛附近,这里人渐渐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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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也是在这时扭过身来,他转身的时候少女也停在原地。
他们四目猝不及防的相对。
少年的目光露出清澈温柔,少女的目光困窘羞愧。
为什么陌生人打量的目光让她困窘地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而和少年两个人的时候,鞋底断的那一瞬间她反而松了口气?
这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因为她还是把他当傻子啊。
傻子不会轻易发现她的困窘。
傻子不会懂什么叫贫穷什么叫落魄。
傻子没有鄙夷欺凌的目光。
她之所以在少年面前没有困窘,不是因为两个人曾经约定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不是因为她在他的面前敞开了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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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因为……他是傻子。
她是因为他……是傻子,她才安心的。
所有的人都当他是傻子,她也是。
想通的这一刻,她心仿佛坠进了深渊里,她不想让少年看到她的表情,可他偏偏这时候回了头。
四目相对间,她不知道他读懂了多少她的神情。
可少年这时却走到她面前,轻轻地对她说,“没事的,简简。”
没事的,简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