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还没真正退场,空气里仍残留着一点sh热的味道。
早上七点,她从小公寓里走出来,没吃早餐,只在便利商店买了一瓶折扣牛n。nn因为关节痛躺在床上没起来,她不敢吵醒她,只在冰箱门贴了一张便条纸:「记得吃药,午饭放在保鲜盒里,微波一下就能吃了。」
她其实习惯了。
父母离婚那年她才七岁,之後几年间,她成了「没人要」的小孩。父亲再婚,母亲远嫁,双方像踢皮球般把她来回转手,最後,是年迈的nn舍不得这个被丢来丢去的小人儿,才将她接回来。
公寓旧得墙皮斑驳,冬天刺骨的寒风从窗缝钻进来,夏天蚊子多得像演唱会现场。她有时会把k管紮起来,然後窝在电风扇前背单字。爷爷早早过世,nn有高血压和关节炎,只靠每月微薄的抚恤金,加上父母各自敷衍式的生活费,她们祖孙俩撑着过日子。
她不敢乱花钱。没有补习,衣服也是百元商场里的特价款。校外教学、班游、聚餐,她几乎从不参加。不是不想,是她知道一旦开口要钱,就会换来父亲皱眉的沉默与母亲电话那头敷衍的「下次吧」。
国中的时候,她曾经在联络簿上写了要缴班费一百五十元。结果等了一周都没等到nn提起,她只好y着头皮去找导师,低声说自己忘了带。老师眼神里闪过一丝犹疑,然後说:「没关系,先让你欠着。」她明白那其实是老师帮她垫上的,但当时站在讲台旁的她,觉得全班的视线像锋利的针一样扎得她抬不起头。
从那之後,她开始练习让自己笑得恰到好处,跟谁都保持一点距离,就不会有人问太多,也不会有人看穿她那已经磨平的帆布鞋底,或她每天重复带来学校的那个白饭加酱菜的便当。
她也曾羡慕过其他人。羡慕有人在考试後有珍n等着庆祝,有人可以毫不犹豫地订制服改良款、下课後有爸妈开车来接,车里放着冷气、音乐,和那种她永远触不到的、温暖的家庭味道。
但这种羡慕,她从不说出口。
因为她早知道——
越想要的东西,就越会失望。
七点半,校门前人声杂沓,一群群穿着崭新制服的学生鱼贯进入校园,笑声和谈话声此起彼落。
宋雨霏拎着旧旧的帆布包,站在公布栏前。
视线顺着那份重新编排的班级名单滑落。
「二年四班……嗯,我在这。」她轻声呢喃。
桐北高中每年高二都会重新依照文理分班,宋雨霏选的是文组。对她来说,数理一直是心头刺,解题彷佛踩在碎玻璃上,而英文则像是她唯一能自由呼x1的窗。
她走进新班教室,空气里混着刚清洁过的洗剂味与新课本油墨味。教室里已有几个同学入座,三三两两开始聊天、分享暑假的照片、八卦谁和谁被编到同班。有些熟面孔来自高一时期的班级,也有些只是偶尔在走廊点头的同学。
宋雨霏选了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窗户没关紧,风轻轻拂动她的刘海。她望着窗外的运动场,思绪慢慢飘开——
她想起小时候写过一篇作文,题目是《我最喜欢的一件事》。
她写的是「放学後走回家的路」。
那时她写道:「因为那段路是安静的,没有人问东问西,也不会有人忽然把我叫住骂我,我可以安安静静地想自己的事。天空有时候会变成淡蓝se的,很像nn以前洗过的布。」
这段文字後来被老师念出来,全班哄堂大笑。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不敢说的最後一次,把心里的话写进作文里。
新班级里,有几个人很快便聚成一小圈。林语萱是其中一个,高一时就是风云人物,外向、漂亮、成绩也不错,讲话直来直往,很快便在班上拥有影响力。
「欸,那个是江沁语吧?她高一不是数资班的吗,怎麽现在跑来文组了?」林语萱小声对同桌叶瀚文说。
「我记得她英文蛮好的吧,可能跟雨霏一样,理科烂所以来文组啊。」
他们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飘进宋雨霏耳里。她没有什麽特别的反应,只是看着窗外,眼神虚浮。
她一直都这样,存在感低,但不至於被忽略。她不是那种会主动与人攀谈的学生,也没什麽引人侧目的外貌,唯一称得上优势的,是那份近乎异常的安静与听话。
开学第一周的早晨,一个意料之外的变动在点名时宣布:原本的英文老师因怀孕前期身t不适,预计接下来一整年都会在家安胎,学校临时找了一位代理老师接替。
「……我是你们新任的英文老师兼班导,程煜。」
声音低沉而清朗,教室原本微微sao动的气氛瞬间静下来。
他一踏进教室,就像有人按下了静音键。
眼前的男人穿着白衬衫与深灰se西装k,衣摆紮得一丝不苟,身形修长挺拔,肩背线条笔挺,步伐沉稳。衬衫袖口被他卷至手肘,露出线条结实的前臂,乾净却不柔弱。他的五官并非那种轻浮的俊美,而是带着一种沉静气场的利落与冷峻。
有nv生低声说:「哇靠,是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老师吧……」
「年轻到有点过分了欸……你不觉得像某种危险的类型吗?」另一人附和。
程煜将教具与点名册放上讲桌,扫了一眼全班,声音平稳地开口。
「我知道大家刚换班,还在适应彼此,但我希望这个班级,是有秩序、能彼此尊重的。几件事先说清楚。」
他拿起粉笔,刷刷几笔写下三点:
1早自习迟到三次记警告,无论理由。
2作业迟交一次扣平时成绩三分,三次请家长签名。
3上课讲话、传纸条,手机震动响铃一律没收,隔日下课後亲自领回。
「不需要太喜欢我,但至少要清楚这三条规矩,我会落实执行。」他停顿了一下,眼神不带情绪,「没有人例外。」
空气里浮起一种凝滞的压力,有人悄声咕哝:「也太y了吧……」
「帅是帅啦,可是感觉超严……」
「他刚刚有在笑吗?我怎麽感觉像在上军训课。」
宋雨霏听着那些低语,没有说话。她望着那几条笔划俐落的字,反而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这世界多数规则对她来说都太含糊、太随x,而那样清楚说明界线的态度,反而让她松了一口气。她一向明白该怎麽乖、怎麽安静地活在规则里。
课後,叶瀚文凑过来问:「雨霏,你英文不错对吧?改天我有些题目可以问你吗?」
「可以啊。」她点点头,语气柔软。
林语萱在旁边看了她一眼,笑道:「我也要问你,到时候别只教瀚文喔~」
宋雨霏笑了笑,没多说什麽。她并不排斥与人互动,只是总觉得那些关系像是浮在水面上的泡泡,碰一下就碎了。
班级的氛围还算融洽,暂时没有什麽波澜。但她不知道,正因为那份与每个人都保持距离的沉默与节制,反而像一滴不肯融入水里的油,引来了更多无形的视线。
而命运的齿轮,正悄悄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