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猪肉的香气在院中飘散,赵玲珑吩咐杏仁将调制好的蜜汁水抹上,没耐心继续安坐的崔昫走到身旁蹲下问:“玲珑,颖王为何在此?”
他将袖中的巾帕取出要给她拭汗珠,赵玲珑眼风扫到,避开他的触碰,“只是巧合。”
她正要解释就听门边下人请安的声音,看清是谁进来,赵玲珑扬扬下巴示意崔昫,“人家是为了这一位吐蕃美人来的。”
美人,算不上。应该是一座金碧辉煌的‘美山’吧。
崔昫心中斟酌道。
能让见过各色美人的五陵少年颖王守着的,必定是艳冠京云中的上上者。
然而眼见这一位正八着步子,比螃蟹韦二都占地方的女郎实在让人一言难尽。
崔昫看着对方扶着腹前的好几层肉浪,艰难地坐在榻上,道:“她这是怀相?”
什么怀相?
人家姑娘是有点胖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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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玲珑道:“禄东明珠,今日朝食可还和您的口味?”
禄东明珠小心翼翼地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小碟子,闻着诱人的彘肉香气,敷衍着点点头。
碟子上的小肉片是刚从小乳猪身上切下来的,滋滋的油花声,肉皮的微焦蜜汁香气将肉的香气升华,混合了果木炭火的清香,闻之垂涎。
本在冷吃兔子肉的韦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对面人先他尝了,顿时发急,“赵玲珑,这人谁呀?”
进门后连招呼都不打一下,真是无礼。
颖王道:“此乃吐蕃西海郡王的明珠公主。今受皇恩,奉属郡和玄皇旨意,进京和亲。”
原是吐蕃禄东首领的女儿呀。
怪不得一身装扮如此…耀眼。
韦二腹诽对方的肉肥体壮和一身俗气金子的装扮,看她即使吃一顿晡食竟也如此盛装,不由鄙夷。
身旁的高七郎看出他意向,暗暗在桌子底下拽他,叫他别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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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只是吐蕃的一小小女子,但是和亲之人关系重大,若是不小心开罪对方,难免给长安的亲贵留下话柄。
堂中一时安静下来,众人在侍女的来往间吃地肚饱腹圆。
天已经渐渐热了,黄昏在即,四周传来蝉鸣之声,有侍人在院中燃上驱虫的草团,清苦和残留的肉香味交融,餍足惬意。
韦二撑在桌子,剑南烧春辣喉,他咽下几口蜜水,提出疑惑,“赵玲珑,你到底为什么要和崔二和离呀?”
此人要么不开口,要么就作个大的,
仗着酒意,韦二壮胆子继续,“因为崔昫新婚夜将你一人孤身抛下?我同你讲,那是…”
“韦二,你醉了!”崔昫打断他,眼神压着不赞同。
醉鬼失了理智,偏要给好友说好话,“你不说,还不让我说?今日我偏偏要说。”
韦二耷拉着眼皮,已经是半昏睡的情态,场中几方都是看好戏的心思,高七生怕他真的热闹崔二,抢先扑过去,“他醉了,喝醉了。诸位见谅。”
两人一个要说,一个捂嘴,推搡着渐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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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还能听见韦二嚎着要回来,赵玲珑疑惑着转过头,“他方才…”
虽然含糊,但是她确信自己听到韦二说‘崔大人遇刺病重’。
她扫一眼上首陷入沉思的颖王,视线又落在还缠着侍女要东西吃的吐蕃公主身上,没再说什么。
她早已经不是一个单纯无知的后宅夫人,曾经生意场合,和权贵打交道,权谋厉害多少知道些。
如此一看,崔昫身为家中第二子,父亲遇刺病重,理该从权而走。
上一世,崔昫也是在新婚夜离开。
再见到他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后晌。
当时看他满脸倦色,一身衣衫尽是尘土,她心疼都来不及,只张罗要去厨间做汤水,伺候他沐浴休息,哪里还有质问对方的心思?
然而这迟来的解释,于她,再无干系。
赵玲珑对上崔昫的视线,只浅浅一笑,站直请辞,“各位,赵家此处房舍简陋,还请见谅。今日事多,玲珑乏了,就先告辞,诸位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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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忙地事情还有很多,没时间耗在这里。
如今的她还没到通过皇权,来提升赵家地位的时候。
实力还是不够呀!
当家主人离席,谢九霄也要起身。
崔昫比他更快,桌角的犀牛角杯被大力甩出,势如闪电,谢九霄呵呵一笑,“雕虫小技!”
指节修长的大手极快地伸出,将桌上的银箸攥在手中,斜向上一起,稳当当地接下这一杯恶意满满的酒水。
谢九霄挑衅地挑眉,在对方的视线中潇洒满饮,“崔二郎,你这一杯,敬的是什么山门?”
缘何如此失礼?
崔昫从不在人前做出这样鲁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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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每一想到这个浪荡子放在席间,盯着玲珑入神,眼神中流露出的那种觊觎和势在必得,他只恨方才杯中不是毒。
“我警告过你,不要惦记你不该惦记的人。”崔昫道。
谢九霄再一次回忆起那日扑面而来的马蹄猎猎声音,心说崔家的人怎么越来越古怪了。
但他没费神想什么,只说道:“惦记不惦记,你算什么东西,来教我做事?”
谢九霄身后站着侍卫已经握住刀把,警惕地盯着不远处虎视眈眈的崔家护卫。
天色越黑,崔昫垂着视线盯着桌上的纹路在出神,回忆起方才玲珑面上那种不在意,终究没沉住气,“蜀中,渝州,有我崔昫在,没人敢动赵家分毫。”
崔家气焰果然嚣张。皇兄的担心不是多虑。颖王想道。
赵家?谁要动赵家?我吗?我和赵家能有什么联系?
一心只想找妹妹的谢九霄又是一头雾水,同时感叹,怪不得赵玲珑要和崔家这个二愣子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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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家娇娇软软的小娘子会愿意嫁给这么个怪人?
他啧啧一声,同情不已,“怪不得赵玲珑放着好好的崔家夫人不做,跑到这穷乡僻壤套猪养兔子。崔昫,今日有一言我真诚建议,回去安寝之前,好好想想你自己是不是有病?”
侍卫的心狂跳起来,知道主子狂,原来这么狂。
他掌心顷刻间起了一层冷汗,僵着身子跟在主子后边,一直到出了大院子,才终于长吁一口气,“主子,您方才真是胆大。”
谢九霄看他如临大敌的样子,呵呵笑出声,“怕什么,崔二也就敢动嘴皮子吓人。”
崔家在蜀中根深蒂固,实力盘然错节,但却很少仗势欺人。
便是小时候…
想地远了,他及时收回思绪,吩咐道:“牵马来,咱们回渝州。”
此次出行,是为了寻彩彩窝人的踪迹,以及飞云寨的消息。谁知遇上赵家的豪奴壮仆正漫山遍野地撵野猪,临时起意,这才见了赵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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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思及赵玲珑说的话,眼神中的寒意和漫上来的夜色融为一体。
侍卫远远瞧着,不由抖了一下。
主子找女郎这么多年,终于打探到消息,只怕又要疯上一段时间了。
这一夜众人相安无事。
第二日,韦二是被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给烦醒的。
昨夜醉酒,被强迫叫醒,耳朵旁边像是有人在疯狂地敲大锣鼓,他只觉太阳穴胀地抽抽,顺手摸到什么东西就胡乱扔出去。
匡地一声轻响过后,外面的声音不仅没停止,还越发地大了,韦二双头抱头,猛地嘶吼一声。
屋中人看他这样,好笑地摇摇头,“你既然醒了,便起身吧。外面的天都变了。”
半晌后,韦二双目惺忪,如坠云里雾里地盯着自己门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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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人?”他痴痴一问。
“流民。”高七郎。
“哦。”原来是流民呀。
流民,流民,韦二从一片空茫中抽出一小缕理智,“我房门前怎么又这么多流民?”
大清早身处流民之中,他有一种自己被挟持的错觉。
高七郎明白好友的不解,就连他这个清醒的人甫一看到这场景,都花了好久才回神,“这些人从别地逃难来的蜀中,一路流散,最终挤在渝州城外。城中守备不敢轻易将人放进去,只好将其安置在城外的柏坡上。”
对呀,城外柏坡是流民聚集的地方,渝州城人人都知道。
就连他们韦高两家的女眷,都参加了华香园办地善事会,捐了不少金银去施粥救济。
直到现在,高七郎还有几分不敢相信,平静的面容下,内心震动,“这些流民是赵家出资安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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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或者说是赵玲珑。
他不敢想一个只掌管赵家一小处产业的女郎,到底有多大的胆子,竟敢做出这样的举动。
不是说不好,而是心怀万民,济世情怀,实在让人敬佩。
赵玲珑将几件条陈一一说清楚,额外吩咐几句,扬手示意另一个进来。
外面的男子一脸紧张,手心收放几下,鼓足勇气,迈步进了房间。
韦二猛地咬了一口皮薄馅大的包子,包子刚出锅,汁水还烫嘴,他嘶嘶地小声叫着,声音含糊着传出来,“这是第几个了?”
“第六个。”崔昫道。
而排队的长龙不减发增,源源不断有流民加入队伍。
韦二探头看了他身前的‘算筹’两个墨色大字,嫌弃地摇摇头,“崔二,咱们这个是不是有些难度,怎么一个人都不来应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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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问,问就是后悔。
崔昫平静地从他吃地满嘴油花的脸上移开视线,“算筹本就是聪颖之人才能学会的。玲珑让我掌管此道的筛选,自然是以为此为重中之重。”
是吗?
韦二怀疑地看着对方,见他如此波澜不惊,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个叫润郎的要在赵玲珑身边记事做墨呢,原来是因为他不重要呀。”
崔昫“……”
又是想打好朋友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