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送爽,送来新一季的时令食材。
其中翠红李子成为赵玲珑新晋的心头好。
成熟的脆红李拳头大小,洗净后外皮翠红鲜艳,一口下去汁水淋漓,初时口感发酸,但回甘清冽,平日是孩童漫山遍野搜寻的小吃头。
隐庐
赵玲珑从筐中拾起一枚红李,也不嫌弃脏,只粗粗擦一下,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和记忆中的味道一模一样,甜滋滋,翠生生的,想来味道合心意,她人餍足又欢喜,一双杏眼都眯成一条缝。
崔昫看她这样比自己吃了都满足,连带着奔波两个日夜的辛劳都好似瞬间消失,一向冷峻的面容上不由带上浅笑,“怎么样?是你幼时尝过的那种李子嘛?”
幼时赵父经营生意,时常出门采买。
赵玲珑年幼顽皮,逢些不远的地方都撒着娇非要凑上去。
恰有一次赵父要去眉城采买当地独有的一种菌菇,前后不过四五日的行程,赵母耐不住女儿撒娇痴缠,最后允了她随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山里人憨厚老实,送来野生山货时见她小小一女郎耐不住天热,便从篓子里取了现摘的翠红李子。
山涧清泉水洗过,小玲珑欢喜地吃了好几颗,也不再闹着归家了。再到长大,吃过翠红李子无数,却总没有幼时记忆中的味道。
前几日在厨间酿一道鲜果甜鸡,她提了一嘴,不想崔昫上心,竟真的寻到了。
赵玲珑心绪复杂地看他,“渝州到眉城四日的路程,两日你便回来,劳你费心了。”
崔昫道:“你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顿一下又补充,“来回换了好几次马,果子金贵,不好太过颠簸。我检查过,没有破损的。”
好似自那次挑明情意后,他就比往日话说地更多,而且
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这人在悄默声的求奖励?
她好笑地转身,接过杏仁递上的湿帕子,“今晨有江家老农新送上来的江河鲜货,我记得你爱吃蟹,便让厨间活水养着,若是不忙,便在这里进晡食吧。”
崔昫忍住雀跃的欢喜,忽视一旁韦二郎暧昧不明的眨眼示意,回道:“求之不得。”
想象中自己与玲珑独处一室,一边吃着美味一边谈生意论素日见闻,或许还可以试探问一下他们婚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然而,现实是残忍的,崔昫安坐半晌,眼神不善,瞪着玲珑斜后方那几桌‘不速之客’。
高七、韦三素日就在自己身边,闻说玲珑下厨招待凑上来,可以理解。他,杨启年,算什么?
对崔昫的隐隐不满,赵玲珑并不知情。
如今赵家生意版图徐徐展开,又因为番椒的横空出世,各方周全颇费功夫。
赵家族亲能用之人不多,便是当时分家有一部分厚道人留着,但是赵家家业倒换人手,重新统筹,从上到下,处处都需要留神。
且赵玲珑有着上一世经营生意的历练,于接管方面得心应手,更清楚看穿赵家过往生意上的不足。
又要革过去之久,又创未来所图,人手自然会缺。
赵玲珑一人分身乏术,渐渐将自己的关门弟子——杨启年,委以重任。
现下,杨启年正总管着食学馆的事务。
杨启年将这几日馆中账目以及出现的一些问题一一说尽,得到后续工作指示后,长舒一口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以前跟在叔父身边,大小管事只管汇报各类事务,他算是半个主子,只做决策性的东西。
直到拜师学艺。从最下层了解,才真正明白,所谓生意究竟是怎样一步步累积成城。
那时不懂事,叔父惩处那些在其位并不谋事之人,他还不解,为何叔父能料事如神。当时只以为是管事人蠢笨漏了马脚。
管上食学馆之后,从一颗菜到使唤小厮月钱,才知道处处有利润,点滴可下手。
今日和师父盘账,几番应答足见对方知微见著。怪道叔父说赵家鼎盛只在一甲子。
他想起族中有人因自己拜师赵家,做了赵玲珑关门弟子而讥讽的话,心中哼声:渝州城不小,赵家一发冲天的势头不可当,来日不知有多少人要羡慕自己呢!
为未来所想而高兴,杨启年面上不由露出笑意,落在崔昫眼底,一身凛冽更甚。
在他食案两侧,韦高二人一阵头疼,见杨启年没有眼力见,还敢凑到赵玲珑桌前请教那一道‘双味蟹’,双双起身将人拉起,不顾他挣扎,拽着人闪了。
崔昫脸色终于好看几分,头一回觉得好友有些用处,“他们有事要说,不必搭理。”
赵玲珑:别解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临近中秋,隐庐推出新式月饼。
往年都是甜腻腻的豆沙馅亦或是五谷仁馅料,赵玲珑脑中妙思一闪,什么咸鸭蛋黄馅、彘肉馅、鸡冠花馅等千奇百怪的,都尝试着做了。
起初只是放在各铺子里小分量做赠品,越临近中秋,错打错着撞上了渝州城人的爱点,竟然走起了销量。
赵玲珑振臂一挥舞,顿时有厨间出动,倒是热闹了一阵。
节庆的好日子,赵玲珑看账册,刨除人力、食材等成本,竟还有近五百两的月饼利入。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点银子算不上多少,赵玲珑做主将其按上工工时分配,直接散给了忙碌了许久的众人。
外面对赵家的赞誉再上一层楼,仁商的名号更有真切感。
中秋这晚,赵家东堂
一家四口围着大桌子正说笑吃喝着,就见管家匆匆进来,面上喜不自禁,“郎主,夫人,大喜事呀!”
想必这消息着实喜人,管家上台阶的时候险些绊个跟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管家道:“郎主,成都府的官老爷传了消息回来,赵胡为那厮终于抓住了。”
不仅是赵胡为,就连当初从飞云寨逃走的流窜匪人一并被收押关在了成都府的大狱。
管家语气激动,唱喏后,“是府衙中传回来的消息,真真的。明堂过案,画押认罪,成都府的罪状此时业已上了公墙。官老爷扔过签子,赵胡为于九月底行斩,其家眷流刑到岭南之南。”
屋中一时安静下来。
最先有反应的是胡妈妈。
只见她解下腕上盘着的佛珠串扣在虎口,一颗颗捻过,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罪有应得、老天有眼等字眼。
满府的人对当日赵胡为趁赵父病重,带人堵上门的事情记忆犹新。虽官府未曾明说,众人对赵胡为□□,谋图家财的事情有猜测。
更何况赵家分家,并没有真正迁府离开。
前后几个院子里的人还在一条街上进进出出,消息互通。
赵家大房另起炉灶,日子过得如火如荼,几家当初没跟着赵胡为的人也是鸡犬升天,攀附在赵家主族这颗扶摇树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而跟着赵胡为的那批人,先是被赵胡为变卖举动坑死,好不容易老族公出面从赵玲珑这边挽回一些。
可这又怎么能比得上先前的好日子?
有了这天差地别的悬殊,那些跌到底的人自然会埋怨赵胡为。一时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在仇恨赵胡为这件事上,赵家倒是难得的齐心协力。
赵母忆起丈夫那时病重的虚弱情景,一时也红了眼眶。
赵玲珑将官府下发的罪昭书看过,仇人得惩,两世的仇怨就在此刻画上了句号。
尘归尘,罪孽有清算,她这一世重来才真正有了意义。
很快,赵家双亲发现乖乖女儿开怀的样子更多了。
血脉相连,自己的孩子有什么不一样,做爹娘的最清楚。
自女儿新婚可称上等,台阁体也练得像模像样。”
赵父呷一口清茶,难得大气,将桌上一盘绽粉色的甜心奶圆子端到赵秋意身侧,“阿耶知你辛苦。你阿娘赠你笔袋子做礼,阿耶便赠你一碟子点心吧。”
这点心是玲珑早前亲自做的,用新开的凤仙花碾出汁,调了清水和面,掐心是熟红豆过筛的绵团。样式简单,胜在取了时令刺梨泥肉做胚芯。
早已经尝过一盘,依旧留恋不已的赵秋意默默拱手,谢过阿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阿姐做的点心,只吃一盘就腻了吗?
不可能的!
中秋一过,赵家铺子稳定有序地运转起来。
赵父收入门下的程出来。到时与赵家账房算清楚。”
那管事道一声‘喏’,见自家主子未反驳,奉命行事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待人走了,崔昫道:“你这法子虽妙,却舍了底牌出去,不划算。”
赵玲珑:“有些东西越藏,越得人觊觎,遭人惦记。不若拉开场子亮明招数,且看看谁家强!”
崔昫一愣,见她如此自信,不由心中称奇。
有些时候,观她生意场上的手段,竟有他几分影子。
笃定的样子,光彩耀眼,真是令人心动呀。
既然她说‘亮明招数’,那
“玲珑,你看咱两婚事何时提上日程?”
“吃你的螃蟹吧。”
主子一句吩咐,下面人跑断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万幸东家做事靠谱,有些新奇的东西有惊无险地经受住了考验。
唯独这一次
赵家账房先生根据呼云山椒园递上来的册子,再整合大厨房的采买造价,粗粗一估算,被得出的金额吓了一大跳。
他见了玲珑女郎后,又急急忙同赵父做汇报。
倒不是他背后挑拨,实在兹事体大,出不得一点差错。
赵父盯着那金额看了半晌,道:“此事今日暂歇,待我和女郎商议过后再说。”
账房先生乖乖应是。
赵家书房
赵母送汤水的时候,正巧看见两代当家人掰着手指头,算计着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父女二人各执一词便算了,偏把秋意搁在中间问话。
左边,赵父按下大拇指,断然否决道:“不行。其二,椒种隐秘,不可过分挥霍。秋意,你说阿耶说得对不对?”
秋意闻声扭头,一张肉乎乎的脸蛋绽出笑花,“阿耶说得对!”
右边,赵玲珑竖起食指,坚持己见,“可行。椒园第三岔已经进入成熟期,头茬收获的苗子下种,第一茬收获也能赶在入冬前收回。椒料所囤,足以支撑。秋意,你说姐姐说得对不对?”
秋意闻声扭头,笑容不减,猛点头:“阿姐说得都对!!”
看起来更赞同玲珑。赵母不由好笑。
赵父一噎,忆起先前椒园账册的名录,知道她所言不假,再次打断,“红汤乃是秘方,岂有公开兜售之理?若是人人都用得,香堂便也不必再开,直接关门了事。”
他还是老思想,祖宗规矩,进一门派守一份基业。
自家钻研出来的金疙瘩搂在怀中都怕被抢了,单纯为了金银便卖了,那和数典忘祖的狗辈有何区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赵父明白女儿的心思,无非是赵家扬名立业。
猫有猫道,他活着的时候若是见不到那一日,还有秋意在帮他看着。若是秋意未见到赵家辉煌的那一日,后辈子孙犹未可知。
兜售秘方,不就是刨祖坟嘛?
不行!坚决不行!
他看女儿还有话说,直接挥手截断:“不仅如此,辛香汇、隐庐,李家豆腐、香堂还有那两家分店还未站稳脚跟,家中账上能动的银子只区区三万两。风险太高。”
一但这三万两飞了水,就是在拿整个赵家在下赌。
赵玲珑何尝不知这样的道理。
她不是不进良言,见阿耶面上不喜,暂时歇了心思。
比起账面上的流水银子,父亲更在乎红汤方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上一世,她在商场习惯了剑走偏锋,另辟活路。
有道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赵父却惯于守城,谨小慎微,每一步都算计到位,将后续平铺坦荡后才肯出手。
然,商机转瞬即逝,等你幡然领悟的时候,可能已经是二十年后。
她理解阿耶心理,但并不表示认可。
今日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再聊。
赵玲珑转头朝母亲笑笑,起身将人迎到胡牙榻上,“阿娘来了,怎么也不先打发人来说一声?”
赵母假装不知屋中凝滞的氛围,温声道:“秋日易躁,人心轻浮,我着人在灶上炖了秋梨汤,你们快快喝上一碗吧。”
隐晦字眼说给有心人,方才情急上头,赵父缓和面上厉色,心里不由暗骂自己几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他觑眼见女儿还言笑晏晏地同妻子说笑,暗暗吁气。
身侧的秋意咬一口酥软的梨肉,品着甜,低声提醒:“阿耶要给姐姐赔罪。”
赵父:“赔,一定赔罪。”
第二日朝食,赵父亲自起锅烙饼,给女儿赔罪。
饼子还有余温,配上一小鼎杂汤正好。
赵玲珑吃得肚皮滚圆,在双亲目送中,大步出门。
她决定了:今日出门只有一件事,借钱!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但是难不倒她赵玲珑。
阿耶昨日称账上钱不够,其实不假。
哪一家做生意是按天做预算的?堂店走账,一动便是一月。做账求稳,总是旬季分红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算下来,赵家账上出去的钱回利大,但周期长。确实没几个银子能禁得起自己嚯嚯。
卷棚车晃荡在长街上,她盘算着自己认识的几个有钱人,思量着该从谁下手。
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开口借钱。
如果有人问起这是何种感受,赵玲珑会答:真难!
她认识的有钱人不少,但能开口的人还真不多。
崔昫?算了!这个人她想都不想。没理由。
韦二,高七,崔氏二爷狗腿子两枚,划掉。
杨启年?别提了,前几日这孽徒还从账上提前支取了三个月的银薪。说是他叔父觉得他已经立业,不该再从家里拿银子。
她不贴补他就算不错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嗯谢九霄
说起来,这人围剿飞云寨后,将妹妹接回谢家府苑。只匆匆来过一回,着人吩咐说要回长安,向双亲回报找回妹妹一事。
一去三千里长安,指望不上。
正凝神思考着,冷不丁车一滞,上身惯性冲了出去,幸亏她反应快,抓着车窗沿才稳住。
车外有什么沿着街面跑过去,隐约听见喊声喧天,‘抓贼了,抓贼了’
呼啸声渐行渐远,赵玲珑撩起车帘,就见车夫已经下去正和一身穿天青色圆领袍子的人赔礼。
甫一出去,刺地眼睛下意识眯起,只听闻自家车夫低声赔礼。
原是方才抓贼惊了马匹,车夫甩鞭子失了准头挥在了对方身上。
也是命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待她视线清明,这才看清被殃及的人还是个熟人。
丁聪身后的小厮气焰嚣张,‘我家爷长我家爷短’个没完,想来做惯了这样的事,又占理,叽叽喳喳的,闹死了。
赵玲珑示意身边的杏仁,道:“事出有因,误伤了丁家小郎。这是一点赔礼钱,还请您见谅。”
丁聪认出是她后,回头看了一眼卷棚车,见右上角衔着一牙牌,正是‘城西赵’三个字样。
心里想:这命!
那一日混着镖局花三爷的桌,他吃红汤锅子起劲,荤素一搭配,光是他一人便吃了三百签子。
过后还时常念叨着。奈何他拉不下脸面再去店里,只好忍着。
成日守在自家二楼,顺风闻着味解解馋。遇上风不如意,只好悻悻归家。想来,也是心酸。
后来同行中与他家交往甚秘的一户商户白日约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江湖传言:白日约酒,不干好事。
果不其然,对方邀请自己共鉴夜郎君处回收的废红汤,以求得出秘方,再造一个渝州传奇。
可不嘛,赵玲珑现如今都已经是渝州城一传奇了!
二次心酸
总之,他尝了。
还端了碗回去,给他爹尝。
丁老爹一棍子将儿子撵出书房,不愿与之为伍。
丁聪不甘,拽上丁家最出色的厨子,一连尝了好几日的废料红汤,得出一张不传世的方子。
以上行径,丁聪自称忍辱负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辱忍受了,是时候‘报仇雪恨了。’
这一回他学聪明了。
城北,赵玲珑开了香堂做红汤生意。那他丁聪就要在城南发家。
这个决定是机智的。
想起这几日城南生意的红利簿子,丁聪就乐得睡不着。
然见到赵玲珑,他还是心虚,眼神下意识飘忽,不和她对视,“算了算了。多大点银子,不要了。走吧。”
这话
赵玲珑心中一动,阻拦道:“站住!”
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老老实实停下的丁聪回头,气虚不已,“你要干么子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赵玲珑客气一笑:“你听说过我香堂的生意嘛?”
丁聪一个腿软。
要命!!